明月在窗(208)
鞭痕重复处,碎布几乎要融到绽开的皮肉之中。
“还不肯说出反贼藏身之处吗?”
林清樾侧头吐出一口血沫,殷红的唇扯出一抹嘲讽。
“何必再问, 这二十鞭难道不是我必受的吗?”
男子颌首, 看似恭敬, 收起的鞭子却随他小臂一抖, 重新狰狞地展开, 甩出一声爆裂的空响。
“姑娘既然心知肚明,那我也就省些口舌了。”
二十鞭。
林氏暗部惩处的老规矩,刚好是暗部研究出的, 能让人痛昏而不至于痛死的临界点。
林清樾自受第一鞭时便察觉到了暗部惩处使惯了的力度和位置,一点也不意外刑狱之中有那个女人的眼线。
想来, 明部所谓的暗部修整,或许从来都不曾有过。她能做到暗部副使,靠得从来不是她的皮囊。
她既然做了娴妃十七年,绝不可能是碌碌无为的十七年……
鞭子再一次扫在破碎的布料之上。
林清樾咬住牙关,将痛声锁在齿下, 告诫自己,这是惩罚她的天真和掉以轻心。
可大抵是旧伤才愈。
她竟不如幼时能保持清醒。
又是三鞭,她眼前模糊之际, 匆匆的脚步在男子一声“住手”后,跟了上来。
“我乃大理寺少卿宋焱, 受太子之命,为查惩鸡贼卫渡一案的提刑官, 此人交由我来提审。”
簇新的令牌随着话声,几乎要贴在刚刚还凶神恶煞甩鞭子的男子脸上。
见状, 男子收手极快。
瞥了左右小吏一眼,三人不待多问一句,一同顿首行礼后,就将这血腥气的牢狱留给了来势汹汹的一行人。
“斋长!”
“阿樾!”
跟在宋焱身后的高瘦男子和清秀女子瞬间窜到了林清樾身边。男子素来嬉笑的眉宇此刻见着透着血色的累累伤痕,再难笑出一分。
林清樾虚弱地勾出一抹笑来。
“道宁,好久不见。”
这还是女装换回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关道宁此刻却早忘了自己初知此事时的震惊,忙招呼宋焱左右官吏,示意将人放下后,又把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林清樾身上。
祝虞则取了水碗,扶着林清樾坐下后,边喂边自责道。
“他们竟然动用私刑!我们还是来得晚了……”
“但这也是我们按照章程能最快的时间了。殿下现下被左相用‘反贼行刺’为名,困在东宫,人出不来,只能尽力下了这一道任命的旨意,让我们先保下你。”
没有关心则乱,宋焱更冷静。
他看着林清樾的眼睛,想得不是她的惨状,而是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要想尽快离开这里,你要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你可是被诬陷与卫渡相识?”
林清樾拢过衣衫,沉默地摇了摇头。
宋焱眉间拧起,又问。
“那是你受制于卫渡?”
林清樾继续摇头。
连续的摇头,让从未把林清樾与谋逆挂钩的两人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关道宁更快反应过来,站到宋焱面前对他道。
“那无法证明清白,那就交出一个他们想要的‘卫渡’了……”
林清樾轻轻叹息,又一次摇了摇头。
“他们之中,有人能一眼辨出真假。你们若随便寻人来替,是瞒不过去的……”
宋焱被气笑。
“那照这么说,除非你也“被劫狱”才能离开了了?”
林清樾无力反驳。
不是如此绝境,林氏也不会拿来制约她。
“不。还有一个法子。”祝虞忽道。
柔婉的女声却坚定如磐石。
“我们还可以证明卫渡不曾谋逆。”
宋焱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手上有确切的证据吗?”
“若阿樾所学,尽数是卫渡所传授,那我愿意相信能教出这般文风的人,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叛国谋逆之人。”
林清樾微微一怔。
关于父亲谋逆一事,她都不曾详尽地了解过。只能从相处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父亲对仕途表露过不甘。
还有对林氏的憎恨。
可这不能说明什么。
“诬陷最难翻案,而且已经过去十余年,人证物证或都已销毁了,你一个从七品的女官,纵使加上我从四品的少卿,要让这个法子成,你可知到底多难?”
宋焱望着祝虞倔强的模样,头疼地扶额。
“事情做了便有痕迹。你不想查,我便自己查。 ”祝虞转头看向林清樾,身着官服的她,英姿飒爽,生机勃勃。
“阿樾,这一次,你来信我,我会救你出去的。”
几人送林清樾回了牢房,又向她问了一些关于卫渡的事后才散去。
牢狱之中,没了那么多生人气息,便一下显得森冷起来。
可林清樾裹着关道宁留下的外衫,坐在枯草之上,却不觉得难熬。她甚至心里攒生出一点暖意,不自禁地想:
或许,这一次。
林氏不再是算无遗策。
只是林清樾刚想靠着墙壁小憩一会儿,突然从背后的栅栏之中,林清樾的脚腕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你不会觉得你还出得去吧?”
林清樾敛眸,靠着这熟悉的话声,才勉强认出对面那一团血污构成的人影,竟是周念。
“林氏的人,什么都不是。”
“全心爱上一个人,更是分文不值。”
“哈哈哈哈哈,你最终会和我一样,和我一样!像不曾存在过一样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