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209)
女声说着像是痴狂地大笑,又像是哭声。
林清樾想起梁映随口提过。
周念被抓,不是在当时的秘库地宫,而是更远一些的皇城外。
被萧定安当作挡箭牌和诱饵,扔给了前来搜寻的禁军。
若是没有萧定安,以周念在暗部训练的身手,绝不会轻易被抓到。
而此时,林清樾的气力竟比不过受刑多日的周念,挣不开她的桎梏,林清樾想了想,沉声道。
“他和萧定安不同,我和你也不一样。结局自然也不会一样……”
“一样的,都一样的……”
“谁让我们是林氏、誰让我们是女子……我们生来就无关紧要,无人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周念喃喃着,松开了林清樾。
可那自言自语,从白日到黑夜不肯停下,像是要把它念成讖语,化作锁链,牢牢束缚住林清樾的每一寸呼吸。
而偏偏,牢狱时光不知几何。
即使有宋焱作为提刑官,林清樾不用再受无端的刑罚之苦,可却也只能指着送菜的时间勉强感知到时光的流动。
当林清樾用石块划下代表一日的一笔,她指尖划过之前的痕迹,算出这是她待在牢狱的第七日。
牢房传来门口锁链撩动的声响。
重重的火光毫无征兆地突然攒聚到一起,将幽暗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昼。
“你倒是哪里都能过得自在。”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林清樾才从看清在重重火光后走出的宫装美妇人。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看你知道错了没有。”林晞嫌弃地扫过阴暗潮湿的牢房,没有再多靠近身处其中的林清樾一步。
“你身为我的血肉,我不会真的杀你。只要你乖乖地认了错,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直想要的真正的自由。”
林清樾冷了脸色,松下手中石块,自如地坐回了地上用枯稻草铺成的睡榻上。
“我不需要。”
“不需要?”林晞轻笑了一声,“那你需要谁?是那个被左相和景王逼得离不开东宫一步的太子?还是你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的小女官?”
随林晞抚掌两声。
一个单薄的身影被侍从捏住两头肩膀一路提来,最终摔在林清樾的眼前。
曾光鲜的官服被换成了和她一般麻布囚服,后臀处的血肉模糊,人抱到怀中,气息竟微弱地不能察觉。
“无忧?你对她做了什么!”
林清樾难以相信,前两天还生机勃勃的人怎么转眼就成了这般气若游丝的模样。
“你可别瞪我。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现在她可就死在那帮男子的嫉妒心下了。”
见林清樾还是不肯示弱。
林晞没多少耐心地又解释了两句。
“她为了帮你查证,这段时间上上下下可没少得罪人,虽说这朝野之中,才能兼备的硬骨头也有熬出头的。”
“可那也都是男子。”
“大燕立国这么多年,文臣权势与日俱增,他们可从来不曾被一个女子的才能碾在脚下。平日把女子妒心算在七出之条,其实男子这点倒也不逊色于女子。”
林清樾望着林晞不再掩饰的对身边秩序和规则的厌恶,心中渐渐茫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晞轻哼了一声。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用你的法子养出一个明德的太子就能改变这个国家?这个世间?”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晞点了点林清樾怀中的年轻女官,“她算一个,还有那个被困在东宫,你以为你们深爱两不疑的太子也算一个。”
“我知道你的脾气,随我,固执、强硬,不是亲眼所见,不会相信。”
“所以,我可以亲自带你去看看。”
……
大燕皇城。
多少人可望不可及,权势的至高之所。
如今林清樾跟在林晞身后,眼看着她穿行在皇城的密道之中,犹如在乐游原踏青一般自如随意。
按理,该是皇城之中看守最为严密的东宫,此刻在林晞的带领,他们也不费吹灰之力地,没有惊动任何守卫,就站在了东宫寝殿一墙之隔的暗道中。
透过挂画的针孔,得以窥见东宫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殿下,她不过就是暗卫罢了,林氏这样的,能为殿下赴死的暗卫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执着她一人呢?”
左相赵轲语重心长地对着倚坐在榻上的青年道。
青年没有说话,只一双阴沉眸子死死盯来。
赵轲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从手中的瓷瓶倒出半颗药来,喂了青年服下后,又重新毕恭毕敬地站回原位。
“殿下,不要如此看老臣。老臣也是看殿下绝食三日,这才出此下策用药让殿下得以保全千金之躯啊。”
服下药后的青年勉强有了控制自己口舌的能力,冷笑道。
“你们林氏都如此一手遮天了,干脆这皇位你们自己来坐吧?”
“殿下说笑了。老臣自知这逾距大逆不道,此难过后,殿下要杀要剐,老臣都没有二话。”
“难?你倒知道有难,萧定安之过被你们林氏一手抹煞,如今他逃到西岚,与西岚合谋攻打禹州在即,你却只在乎我要娶谁?”
“殿下,正是因为战事将起,您是太子,作为一国之本,血脉传承便等同于国家大事。林清樾此女,一是林氏血脉低贱,二是她不能生养。实在不堪殿下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