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神色平和:“你也知道蓟州是畜养战马的地方,晋朝不擅骑战,每次和突厥人对阵总屡屡落于下风,一匹战马养成得耗费数金不止,如今战马还在不断失踪,就算没有胡成文,我也得亲赴马场查明真相。”
照料马车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他自然不会推却。
谢无忌叛国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巨大且长远的,如今谢家头顶笼罩着‘叛国’的阴云,每个谢家人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也无法隔着千里为他提供助力,他手头可用的人手不多,等到该亲力亲为的时候,他自不能搪塞。
沈椿进一步质问:“你不能让下人代你过来?!”
谢钰道:“他们如今是白身,交涉起来多有不便,马场那边儿若是问起,能以什么身份过去查案呢?谢钰的扈从吗?”
沈椿还是一脸不信,他说完停了下,又瞧着她:“当然,除了此事之外,我的确是为你而来的。”
沈椿头都大了:“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你来了又能怎么样?我就能跟你和好了?”
昔日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世家家主谢钰被发配到村里当养马的马夫,沈椿简直不敢想那场面。
她也不觉得谢钰能在这种地方坚持下来。
她摆了摆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行了行了,你可别穷折腾了,赶紧回去吧你!”
她相信,只要谢钰存心想走就一定有法子离开。
谢钰沉吟片刻,方才道:“昭昭,我并不是来逼着你和我复合的。”
他神色坦然:“我长大于世家,你出身乡野,我之前从不能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如今时移世易,我也沦落到这山野乡间,但如果这能让我了解你少时的遭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之前他太过傲慢,从不肯有分毫俯就,对她百般挑剔,从不管她需要什么,一味地按照自己的要求强行让她改变。
现在他真的想了解她,想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人。
他又道:“你也不必急着撵我走,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沈椿一脸警惕:“什么赌?”
谢钰见她上套而不自知,轻轻挑了下眉,微笑:“若我能坚持下来,你以后再不要总说你我不是一路人了,好吗?”
他态度诚挚无比,双眸清澈湛然,沈椿还真给他哄住了,没过脑子就点了下脑袋。
答应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凭什么谢钰想来乡下就能来?想和她打赌就打赌?就算谢钰想尝试过她曾经过的日子,她又为什么非得答应?!
她心下一阵憋闷,故意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既然你非要留在乡下,那你可得听我的了!”
谢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沈椿随手一指:“你这身儿衣服就不合适,先换一身适合干活的衣服吧。”
他认真请教:“我该穿什么样的才好?”
沈椿想了想,从里正家里借了一套没穿过的衣裳拿给他:“这身儿你先穿吧,回头你让村里的婶子给你改改。”
谢钰伸手接过,衣裳是农人常穿的短打扮,料子确实粗糙的麻布,衣裤也都短了一节儿,虽然粗制滥造,但也并非不可接受。
他翻了一下,却见裤子的裆部裂了一个大口子,他拧眉道:“这裤子是破的。”
沈椿理直气壮地道:“没破,这裤子就这样。”
她还真不是刁难谢钰,乡下为了方便干活儿,不管男女穿的都是这种开裆裤,撩起衣裳就能解手,她在乡下的时候也是这么穿的。
不然都像世家似的长袍短褂的,那在旱厕解手的时候不得蹭一身粪啊?
她为了让谢钰知难而退,她故意加重语气:“这叫开裆裤。”
谢钰:“...”
他从从容容的笑意渐渐消失在了脸上。
他又并非矫情之人,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被派往边关荒寒之地当县令,后来遇山匪和敌军来袭,他与将士同食同寝,渴则饮冰饥则食雪,枕戈待旦都是常事。
所以这次来到乡间,他也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
但他敢保证,他的心理准备里,绝对不包括这个‘开裆裤’。
他无奈道:“你就这般想撵我走?”
沈椿立马道:“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乡下为了干活儿方便,大家都是这么穿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下摆:“我也是这么穿的,你要实在受不了,还是...”
她没注意到,她这句才说完,谢钰的神色有些古怪,甚至隐晦地向她扫了眼。
他不知想到什么,打断她的长篇大论:“我穿就是。”
第090章
谢钰从她手里接过衣服, 在借住的民居里换好,幸好这衣裳有下摆遮掩,他倒是不至于失态。
在他的印象里,这开裆裤都是婴孩所着, 自他有记忆起便被要求袍服规整, 如今二十有余了, 居然穿上了开裆裤, 他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他适应片刻, 又深吸了口气,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谢钰身量颀长,天生的衣服架子, 即便不合身的粗麻布衣,也硬是给他穿出了几分拓落疏狂, 不像是落魄之人,倒像是采菊东篱下的隐士。
世人皆爱慕好颜色,到了沈椿这里也不能免俗,她看得愣了下,又反应过来他身上正穿着开裆裤这件事儿, 忍不住往底下扫了眼。
上面有衣裳挡着,自然瞧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