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184)
“它说,他们要找来了,已快到了。”
清河垂眸,感到连吹来的风都陡然浸了凉意。心下渐渐被浓雾般的愁云弥漫,她喃喃道:
“那么快……”她神容渐颓,轻声道:
“我原本已做好准备。这趟前去回鹘,凶险难料,我本是想着,以防万一逼不得已掖擎他……长姐的办法,虽然伤身,但确实行之有效,可徐徐图之,以谋后策。”
最后的打算,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如长姐这般,以身稳住回鹘,以命求得解脱。
虽千万人,吾往矣。死都不怕,她又有何惧?
所幸,有他为伴,这条路,也不算太过难熬。
“原是为此……”长风绷直的心弦忽感一阵颤痛,紧接着问道,“你说的办法,可是以色侍人?”
见她低眉不答,他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猛然一掌捶在岩壁,震落了其间的积水,如骤雨倾盆,倏倏而下。
他厉声道:
“我决不允许。”思忖片刻后,他接着道,“我虽已月余不曾回到王庭,但时常听闻线报,大可汗酗酒数月,一日酒醉摔断了腿,无法下榻行走。只要你还未正式成为可敦之前,此事仍有转圜之法。”
清河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道:
“我从未想做什么可敦,更不想做大唐公主。我只想有朝一日,不受身份和地位的限制,能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自在,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不知出了这山洞,还需多久才能与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她缓缓转身对着他,抬手轻抚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自英挺的眉骨而下,一直到生了胡茬的下颚。她黯然道:
“在这山洞中,总觉的是场梦。”
好梦由来最易醒。
只恋洞中缠绵悱恻的流绪微梦,哪管洞外血雨腥风的无望天地。
“不是梦。我不会让它变成梦。”他捧起她低下去的小脸,像是捧着一颗晶莹易碎的朝露,语气郑重道:
“望断崖前,天地为证。李清河,无论你是陇右军师辰霜,或是大唐公主清河,还是回鹘可敦,你都已是我的妻子。”
“清河,你可愿再等等我?”
清河微微一怔,心中倏然酸涩不已。
说话间,眼前的男人神容端肃,言辞恳切,俨然仍是五年前那个意气奋发,一诺千金重的少年郎。
情之所至,不计生死。
她忍不住一头扑进他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男人被她一撞,身形不倒,笑得宠溺。他收紧双臂,将她柔软的身躯扣在胸口,一边捻起垂落在侧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扣,正色道:
“清河,我答应你。待回鹘事了,我定要以河西萧氏长风的身份,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你过门。从此日日夜夜,人前人后,你都能光明正大地唤我夫君。”
感到她在怀中的身子似是猛地一僵,似有颤意,男人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清河眼皮一跳,很快摇了摇头说无事。
他想恢复河西萧氏的身份重归大唐,那便意味着前事必将重提,过去与现在又要联结。
耳边忽然回响起出发前,崔焕之那几声带着冷笑的话语:
“等他得知当年真相,清河,你定会后悔今日将他寻回来。”
她的面色渐渐泛白,从他怀中慢慢起身。清河克制着纷乱的心神,冷静下来,定定望着眼前男人坚韧的面庞,问道:
“你想回凉州?”
洞口有残存的雨水点滴而下,倒趁得此时此刻更为沉寂。
拥着她的那双劲臂松开了。她垂着首,回眸望他。
他起先并未作答,只是漫不经心地替她拢了拢肩上的玄衣,神情已渐生几分冷峻。
“清河,我不瞒你。”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当年因我坠崖,凉州为陇右崔氏所占,我岂能甘心?”
语罢,他迟疑了半刻,双手扶住她的肩头,直视她的眼问道:
“说起当年之事,我脑海中,对坠崖的记忆尤为模糊。清河,你可知我究竟为何会坠入望断崖?”
她的面靥本因他的爱抚还有一丝滚烫,此时被洞外的冷风一吹,凉意散透,清醒无比。
他这一问,像是一道惊雷,敲击着她被柔情蜜意所掩盖的疮疤,糖衣碎裂开来,露出内里流脓的溃痈。
沉疴旧事,她不想他忆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诗词援引自贺铸《六州歌头》,“千军万马避白袍”是形容南朝名将陈庆之的,我私心给主角加上的。
第80章 裂隙
洞外已是天光破晓。
感到掌中紧握的小手正在渐渐抽离, 长风皱了皱眉,忽闻有甲兵重戟列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踢踏而来。
他飞速起身,朝外探去, 滞了片刻后, 沉着声朝沉默不语的她道:
“他们来了。”
训练有素的玄军黑压压一片, 如堰塞的潮水堵在了崖底促狭的洞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身上褪下他的玄袍,拾起喜服,一襟一扣地穿戴齐整。
厚重的镶边领缘掩住了雪颈上他日夜落下的吻痕,隐藏起他在她身上肆意的证据。之后,又拢起丝缎般散落的浓密青丝,一丝不茍地重新绾就,那枚凤鸾金钗牢牢刺入墨黑的发髻中, 逆光下, 光晕一晃,亦刺痛了他的眼。
他从她手中接过玄袍披上, 重敛袍衽, 衣上还有她余留的体温和幽幽散发的体香。他浑身浸没其中, 是心间唯一的慰藉。
她重绾青丝, 重披喜服, 神容端肃。
他再着玄袍,再提陌刀, 面色沉定。
长风望着眼前的女子,娇小的身段,撑起庞大的喜服, 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