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208)
听到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清河一瞬间背脊湿透,寒意上涌,恐惧弥漫了她煞白的面容:
“不可!你这样做,形同谋反!萧家世代满门忠烈,你怎可行违逆之事?”
他高俊的身姿陷在了夜色无边无垠的阴影里,躬身拾起了她手边的一片沾血刀刃,反复在指间把玩着,银光在他明暗不定的面上闪烁着。
长风眼底的雾气渐渐散去,冷笑道:
“呵,我五年来认贼作父,身为敌将,是为不忠;当年我未能救得我父帅,是为不孝。”他将手中的刀片狠掷在地,厉声道:
“既已是不忠不孝,我又何妨将事再做绝一些?”
“长风!当年之事,是我害你,我来一力承担。”她颤抖的双手拾起了那枚刀片,放入他摊开的掌中,握着他的腕,抵在自己的喉间,予他生杀之权。
“你既恨我,便杀了我。若是杀了我,能泄你心头之恨,你动手,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方才东窗事发,他质问她的时候,她只悲从中来,没有一丝惧意。可此刻,她浑身发颤,心中恶寒,如坠冰窖,恨不能以死了结。
见他将刀片紧握掌中,慢慢拧出了一股血,她双手扶着他的小臂贴在怀中,低声下气,百般央求道:
“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只求你,不要谋反,好不好?……我求你……”
他将手臂从她怀里抽走,掠过她仓皇的目色,别过头,唇角下压,嘲讽道:
“公主殿下变脸迅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我领教过无数次。这一次,恕我再也无法奉陪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河西三万英魂,埋骨他乡。我,定要为河西萧氏讨回公道!”
“不!你这是要做大唐的乱臣贼子?”清河怔忪着后退一步,踩到刀片绊倒在地,错愕着摇头道,“绝不,绝不能谋反的……”
她话音未落,他已掀帘大步离去,帐门卷起,暴雨一下子从外头瓢泼扑进来,淋透薄衣,重重砸在她僵硬且麻木的躯壳上。
雨水和泪水交融成数股细流,从头到脚浇了她一身,寒凉彻骨。
她只定定看着他远走的背影。这一回,他一刻都没有回头。
风声凄厉,有如哀鸣。
双眼逐渐被汹涌袭来的黑暗吞噬,清河身子一倒,昏了过去。
***
“滴答,滴答……”
外面的雨还没停么。
清河醒过来,看到一旁雕着红玉蟾蜍纹的铜壶漏刻,涓流正从精致玉雕的龙口一滴一滴溢出。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画壁雕栏描有奇珍异兽,琉璃宫灯端着栖鸾纹的双烛台。
她在做梦。
这处绣闼雕甍的宫殿,是她一生的梦魇。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空寂的殿内响起: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公主殿下既出了宫,享尽别人没有的自在,就该知道,凡有所求,皆附代价。”
“圣上命咱家搜取河西萧氏谋反的证据定罪。没有人,比公主更了解的了。”
“公主殿下,只要老实按照咱家的话,写一遍,这事儿就成啦。公主又能自在出宫,不好么?”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
“不是圣上……圣上只需将此案收官,而你,是想要萧家连坐。”
“因为萧长风当日杖杀了你去凉州监军的干儿子。你心生怨恨,才想给萧家定罪。你进谗言,令圣上怀疑,下旨授权你审我,想从我口中得到萧家莫须有的罪名。”
她咬唇,重声呵斥道:
“你,痴心妄想!”
与她对话之人似是一愣,空旷的大殿静了半晌,那人转而低低笑道:
“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下不了诏狱的。咱家瞧着,公主的小身骨也经不起折腾,万一这细皮嫩肉给弄出点什么印子来,圣上那边也不好交代。但,公主殿下一日不开口,咱家就囚你一日,折磨你一日,直到你愿意开口为止。”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那人绯色官服臂弯里的一卷拂尘。她咬紧牙关,用微弱的声音道:
“河西军,没有谋反。”
“河西少帅萧长风,誓死守卫峒关,天地可鉴。他,没有谋反!”
她看到绯色官袍在她身前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抑制着语调里的怒意,好说歹说道:
“公主殿下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也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旁的人,也看不出一丝用刑的痕迹,圣上也不会怪罪。不知清河公主可否惧高?……”
她倒在地上,盘螭纹宫砖铺成的地面阴冷无比,隔着一层薄纱衣料,肆无忌惮地一寸寸摩挲着她同样冰冷的肌肤,渗入骨髓。
她克制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楚,又重复道:
“河西萧氏,世代忠良,清正不阿,绝无谋反之意!”
“来人,将公主给咱家用白绫绑起来,吊上去!”
下一刻,耳边生风,身体悬空,脚底已离地面的螭龙数十丈之高。
她想要尖叫,叫声却遏在了喉咙口发不了声。
她仰起头,紧紧闭上眼,不去看下面。可浑身血流倒涌,直冲入冠。如同有千百手撕开她的头皮,她四肢痉挛,脾胃翻涌,干呕了几声,就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一小束天光从殿前逼仄窄小的雕花窗棂透进来,在大殿幽暗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逐渐西移,最后又暗下去。
如此周而复始,此起彼伏。
每一日,她奋力朝那束明亮的天光伸出手去,想要被他的光晕所笼住,所包裹。
意识却越来越昏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