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209)
最后一日,她涣散的眼神已无法聚焦到那束天光。
“公主这番不饮不食,咱家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要见圣上!” 她动了动唇,喊出了声。
“圣上没有得到答案,是不会见你的,公主殿下。”
“我要见圣上……”高声的呼喊转为低低的嗫嚅,她太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干裂的唇瓣翕张,不甘地闭上眼了。
“师傅师傅,清河公主好像没气了!”
“快传太医!”“唉,咱家这辈子没见过那么硬的骨头!罢了罢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半阖的眼帘中,看到一角镶绣五爪金龙的赤黄袍衫,垂掩着一双六合靴。
来人眉眼威严,内蕴利光。
她猛然睁眼。
她自小就怕极了这双眼,此刻却用尽残余的力气起身,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稽首大拜道:
“圣上文治武功,我自敬重。您要收河西的兵权,您也收了。如今皇权已固,人都死了,为何还要穷追不舍?”
“我朝西北已是动荡不安,如此给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圣上难道不怕众将寒心,反声四起么?”
来人面色微暗,沉默不语,她伸手捏住了他曳地的绣边,匍匐过去,死死抿着唇哀求道:
“恳请父皇抚恤为国殒命的河西萧氏,以重振西北军心民心。如此,天下爱戴,于父皇,有百利而无一害!”
闻言,来人似乎一怔,眉目似有松动,声音依旧冷峻而低沉:
“自你阿娘去,你十余年不肯叫朕一声父皇,人前人后只称圣上。今日,你竟愿为河西萧氏来求朕?”
“父皇!儿臣以命作保,河西萧氏,绝无反心。若父皇弗允,儿臣唯有,一死明志。”
字字泣血,寸寸断肠。
静立许久,赤黄袍衫拂袖而去。
……
“清河,没事了。我带你回凉州了。”耳侧传来崔焕之焦急又欣喜的喊声。
“没有,谋反……”她听到声音,麻木地抬起头,周身钝重,唇舌干涸,只是一直在毫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没有,谋反……”
“圣上已下旨追封了萧怀远和萧长风。我念给你听。”
“河西军死守峒关,抵御外敌,功勋卓着,帝甚念之。河西萧氏忠在王室,泽在斯民,不可淹没。特谥河西少帅萧长风归义,封归义侯。其父萧怀远定川侯历事两朝,始终一节,忠君其内,勇毅其外,追谥忠毅……”
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她想笑几声,却只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昏迷。
***
天色好像又暗了下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醒了!”这回,是香芝的声音。
冗长的旧日梦魇终于过去。清河没有动,眼帘张开又阖上,露出一道狭长的缝隙,望见了榻前一脸焦虑的香芝。
“我睡了,多久了?”她卧床太久,喉咙是干哑的,发不了声,只能用唇语说话。
香芝忍不住抬手抹泪,轻声道:
“公主昏睡快十日了。公主身子虚弱,先喝口水吧。”
香芝将她扶坐起来,喂她水喝。她还没饮几口,突然偏过头,急切地比划着问道:
“他呢?凉州呢?”
香芝知道她问的所谓何人,放下手中的茶碗,低声道:
“公主昏睡的这几日,王庭已是天翻地覆。”
“希乌和玄王一道扶持毗伽继大可汗之位,反对者已被尽数斩杀。毗伽封希乌为摄政王。一定要封我为可敦。因此,我愿替公主留在回鹘,嫁给新可汗。”
“而且,公主殿下,你可以归唐还朝了……”
“毗伽?是长姐留下的那个孩子?香芝,委屈你了,要嫁给十岁小儿……”她心中哀恸,喉间窒涩,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两位公主于我,有大恩,是我自愿的。公主不必介怀。”香芝擦去眼泪,将身子一侧,掩住了她落泪的侧脸。
清河又艰难地发声问道:
“还有,玄王呢……”她注意到香芝提及了所有人,就唯独没有提到他。
香芝叹了口气,道:
“玄王即将要发兵凉州了。他不知与希乌达成了什么交易。希乌不仅默许清河公主还朝,玄王所领的玄军可自愿随他归唐。听说,愿意跟着他的玄兵,竟也不在少数。”
“最快明日,玄军就要班师前往凉州了。”
清河一怔,摇着头想要起身下榻,却因四肢无力又扑倒在地。
“此举甚是不妥,他竟真的要反么?”她喃喃道。
片刻后,她满是清光的眸子变得冰冷,虚颤的双手紧攥在前胸,“我不会让他反的。”
清河听到自己说道。
……
香芝好生劝慰了公主,安抚她直到她再度睡下,才从可敦侍女帐中退了出来。
一眼便见到了立在帐外的高大男人。
身姿笔挺,背影落寞。
他刻意站得离帐子很远,不让身影投映在帐布上。
微凉的夜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裾拂动不止,衬得他周身愈发沉静,如山如渊,肃然不动。泠泠月色洒在他暗淡无比的一袭玄袍上,显得沉重又冷清,像是一座万年寒峰。
看到她出来,男人微微回身,沉声问道:
“她醒了?”
香芝快步上前,禀道:
“醒了。还喝了几口水。”
“可有饮食?”他追问。
香芝唉声叹气,道:
“喝了一口稀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男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仍是独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