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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226)

作者: 余何适 阅读记录

女子身上薄如春雾的素纱里衣,蓦地被几滴滚落的温热浸润了一片,如云蒸霞蔚,贴着她白玉似的肌肤,被一双粗糙的大掌一寸一寸覆下。

空旷的里间唯余风起帘涌。

帷幄间的私语混入了风声,化成捉不住的轻烟漫散开去,时而凛冽如风,时而温润如雨:

“李清河,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承你的情。你欠我的,怎么可能还得清?”

“以命相还?呵,你有几条命可以还我?”

“不是说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么?一直这般睡着如何同衾同穴?”

“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看凉州上巳节的花灯。你不是最喜欢上巳节了么?”

“清河,求你,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往复间,榻上絮絮低语声渐转为轻微的鼾鸣。

万籁皆寂之时,沉睡中的女子眼睫翕动,一根扶在榻沿的葇荑忽然动了动。

***

数日后。

都督府庭院内种了一大片桂树。

微风轻拂,桂雨簌簌落下,散起幽香一阵。

几粒桂花落在树下赏花的白衣女子双肩,如绣了金线的滚边,勾勒出其人瘦削而孱弱的背影。

清河从冗长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也有段时日了。

她在这都督府也已不声不响地住了近半月。

却始终不见府中的男主人。

听服侍她起居的婢女说道,河西军新立,整军之事繁杂,自夺取甘州后,萧将军近日一直宿在军营,府中众人也有数日未曾见到他了。

像是在刻意避着她一般。

说来,她也不知,自己还在等他做什么,哪怕等到了,还能再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心底仿佛仍存有几丝不该有的期待和侥幸。

或许是因为,她的府邸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后,她无处可去,只得借宿在他府中。而他,竟默许她宿在他的卧榻。

还是因为那一日醒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急切的面庞。那对浓密的剑眉依旧拧得紧紧的,黑而沉的目色里,满眼都映着她的脸。即便那一刻他从未对他有所言语,在她病卧毫无气力之时,他甚至亲手喂了她几口汤药。

只是之后的几日,从未再见过他人影,府中有几名婢女悉心照料着她起居养病。

此时,栖在桂树上的一二只斑鸠仿佛受惊,扑腾着翅膀低鸣几声,倏地向空而去。

沉吟许久的清河一侧身,望见了身后几步开外,立着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

男子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鬓边青灰,面容清癯,看向她的笑意寡淡又生疏。

来人对她微微屈膝示意行礼,低低道:

“问公主殿下安。”

清河问道:

“你是?”

男人笑了笑,恭敬地躬身拱手道:

“我乃河西军幕僚彭放,亦是故萧帅旧部。见过公主殿下。”语罢,他低伏着身不动,清河只得微一抬手,道:

“彭公请起。彭公今日,可是有事前来?”

彭放起身,再拜道:

“某来面见公主,确实有一事,替萧帅恳求公主!”

清河心头一紧,垂下目光,道:

“但说无妨。”

“公主是痛快人,彭某便直言了。”彭放敛了敛怀袖,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指着青天,道:

“将军之志,志在千里。从凉州西至沙洲陷落祁郸之手,河西军必要夺回以立威。可河西军历经五年衰败,百废待兴,大不如从前。某,请问公主,其首要之困为何?”

清河稍加思索,徐徐答道:

“孙子有言,‘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所以,河西军以战养军,关键在于国用不足,在于根基尚浅,后方之力有欠。”

彭公拱手作揖,笑道:

“公主殿下果真冰雪聪明,与某之所思,不谋而合。”他眯了眯眼,又道:

“那么敢问,公主能否从中相助一二?或者,以你公主之身,是否能为将军获得朝中支持?”

清河微微一怔。

她母妃早逝,且身份低微,并无母族傍身。她空有公主之名,却并无公主之势,且离京数年,她在朝中毫无根基可言,哪来什么朝中势力相佐?

还未待她回答,彭公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接着道:

“就算殿下费尽心力,能获得朝中肱骨支持,可山高皇帝远,如何能比得上近在眼前的助力有用?”

清河闻言,心下已是一沉,淡淡回眸,望着眼前捋着花白胡须的男子,问道:

“彭公,你究竟想说什么?”

彭公摇了摇头,直视着她的眼,高声道:

“西北大族,世代同气连枝。唯有联姻,才是最稳妥最快速的方式。我已为将军相中甘州陈氏,其乃世代簪缨,天下富贾。借甘州陈氏财力,要名得名,要力有力,可滋河西雄兵万余。若是有了这份唾手可得的助力,我们将军取甘凉十一州,复兴河西军指日可待。”

清河的声音全然冷了下来,姿态清绝,淡淡道:

“所以,你要为你们将军,迎娶甘州陈氏?”

彭放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不瞒公主殿下说,某谏言之后,将军虽有迟疑,但终是默允。当下,聘书已在草拟了。”

清河凝滞了片刻,袖口的指尖在掌心掐出了汗。她抿了抿唇,未有言语。

彭放将双手敛藏于怀袖中交握,本是低垂着头,眼帘却抬起望着她,眼神锐利无比,语调平淡且漠然:

“某知公主与将军尚有余情未了。但,待甘州陈氏以正妻之份嫁入凉州都督府,公主在此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