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296)
在此之前,她仍是大唐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母族朝中朝外的人脉尽在她手。此时,她占尽先机,仍可谋划,逆天改命。
宴海瞥了一眼手中皱得不成样子的碎屑,再随手一扬,柔软的纸片投入了烛台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眼见着烛焰将白纸黑字吞噬殆尽,她漫不经心地从发髻上拔下一枚鸾凤金钗,用钗尖拨了拨被烧得越来越暗的烛焰。
火光在她晦暗的玉容间摇曳不定,室内又再度亮堂起来。
一想起她手里那些可用的人,若是她没记错,上一世她被迫和亲闭门不出,自怨自艾,全然不知在她待嫁之时,朝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皇一从洛阳回到长安,皇位还未坐热的时候,就开始借着从此回鹘兵变着手肃清朝臣,尤其是重兵在握的武将。这其中,就包括她母族外戚,河西、河东两大节度使,还有手握禁军的司徒侯府。
俄而,宴海收回望向夜色的目光,眼角微微一翘,浓长的眼睫垂落,掩住眸底荡漾开去的波澜,一双眯得细长的凤眸中带着几分妩媚,几分狡黠。
她无可解释来自未来的因果,但若是有人愿意不问缘由地帮她。
那就只能是他。
前世,那个一生颠沛流离,不远万里来回鹘寻她的少年。
可他素来刚直,一身正气,怎会随着她离经叛道?
今日,恰逢十五。
宴海想了想,很快计上心来,倏然一笑。她随即低垂螓首,俯身照了照妆奁前的铜镜。
少女明眸皓齿,容光焕发,无需粉黛便是天姿国色。与前世十年后的重逢,最后一面见他之时,在可敦帐中那副胭憔悴的面庞截然不同。
宴海唇角又翘起几分,抬手拢了拢睡后微松的发髻,别上了那支鸾凤金钗,微微一笑道:
“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她前世今生都想见很久了的人。
***
灵山寺坐落在灵山山脚。
山水灵秀,薄雾轻笼,胜似仙气缥缈,终年不散。
寺前古树参天,徐风吹来,枝叶婆娑的簌簌声渐渐被高山飞瀑的“哗哗”流水所掩盖。
寺里一处的偏殿内,灯火长明,两侧的金身佛像,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中间明净照人的佛龛上供奉着洛阳世家大族,司徒世家列祖列宗的灵位。
圆领团青锦袍的少年,墨发一丝不漏地束在藻玉冠之中,双膝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眸闭阖,身姿笔挺,流云镶绣纹边的衣衽曳地荡开。
昏黄一片的灯烛倒影在他俊朗的轮廓,光晕凝于那处浓墨重彩的眉眼间。暖融融的佛光之下,更显得少年身姿高彻,轩然霞举,面庞犹如神祇般出尘不染。
司徒家教甚严,极重孝道,司徒三郎自记事起,每月十五都会来此跪守一夜,日出方归。
忽而一阵风吹来,偏殿的门“咣当”一声开了。
一阵细碎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闻声,司徒陵跪姿不变,只是微微侧身回望。
见到来人的那一眼,他一时目光凝滞,喉结微耸。
淅沥的雨水落下,水雾朦胧,少女曲线窈窕的身姿被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疾步而来中,露出内里翩跹不止的胭脂色襦裙。她跑得有些急,一双名贵的蜀锦绣鞋被积水浸湿都未察觉。
司徒陵掀起低垂的眼帘,从那双一步步向他靠近的莲足前抬眸。
夏夜微雨过后,她的红衫湿薄,沾染了雨气,几缕青丝从雪颈间漏出,被露水打湿了些许,一颗颗碧珠缀在发间,皎皎生光。
可那些微光,哪比得上眼前人眉眼婉转,眸里融雪春水一般的波光。
佛堂肃穆,神佛睥睨之下,她气息凌乱,声音带着轻喘,娇俏动人。
只轻轻一语,便破了他静跪佛前一夜的心戒:
“陵哥,你要了我吧。”
芝兰玉树的少年身形微晃,差点从蒲团上跌坐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内库烧作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此句援引自韦庄的《秦妇吟》。
第106章 灵凤杳杳篇(二)
入夏时节已有几分酷热。
午后闷滞,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将下未下。
含元殿前,帝王座旁置有砌金的玉缸, 内里晶莹的冰块正缓慢地融化成水。
内侍张恪从一片晦暗的天色中小步入内, 夹紧小臂肘里的拂尘, 刻意伛偻的身姿倒影在锃亮的青砖石上,匆匆赶来至座下,低眉立定。
他心下忐忑不已。
从六军不发东逃至洛阳再到万军来援回归长安,皇帝已埋头处理政事多日,且圣心一日甚于一日的凝重难测,数日来可谓是阴晴不定。
他本是在犹疑,这件刚听来的事在此刻禀告是否为良机。但, 若说伴君多年能有什么所得, 那便是四个字:机不可失。
张恪故意走近一步,躬身静候。
一阵微风就着冰融的凉气扑面而来, 案牍前的皇帝抬眸。
张恪默不作声, 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何事?”皇帝压在奏章山前沉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
“启禀圣上, 近日京城中流传着一首童谣。依奴婢所见, 这首童谣, 似有古怪……”张恪刻意压低了声音,面色-欲言又止, 见皇帝如若未闻地继续批阅文书,开始吟道:
“鸾凤杳杳,金銮至宝, 万邦来朝……”
皇帝提笔的手一顿,眉心蹙起, 打断道:
“这不是宴海公主出生时万民朝贺的童谣么,何怪之有?”
“正是。这问题,主要出在下一句……奴婢,奴婢不敢……”张恪吞吞吐吐,声音低了下去,眼尾余光一刻不漏地定在皇帝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