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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306)

作者: 余何适 阅读记录

握着缰绳的手一松,身下的马匹慢了下来。

这是他此生头一回见她落泪。

她幼时被一群皇子推入水池时,他和司徒陵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哪怕浑身湿漉,狼狈不堪,差点没了半条命,也不过死咬着唇,硬是一滴泪没掉。

而他此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慌乱过。

“我,我弄疼你了?”他想着是否是拦腰的那一下力道太大,开始手足无措地检查起她的腰侧来。

她只是拨开了他乱动的手,缓缓拭去面上的清泪,眉间颤动,声音冰冷:

“拒婚抗旨是死罪。我不想连累河西萧氏。你放手。”

他看着她打定主意要走的样子,咬了咬牙,厉声道:

“你不必逃走。有我在,我必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凭什么?”她神情淡漠,在月色下犹如覆了一层冰霜。

他一愣。

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这并不是最适宜的时刻,与他曾在脑中百转千回,一遍遍预演的场景截然不同。但他没有时间了。

“就凭……”少年在马上扬起头,一腔孤勇和热血化为一句嘹亮的吶喊,在旷夜中回荡不止:

“我心悦你。”

他直视着那双黯淡的眸子渐渐生亮,又重复了一遍:

“我心悦你,李清河。”

第109章 灵凤杳杳篇终章

凉州城的城墙角下, 间歇不断的风沙之间,相对立着两个正在对话的女子。

一个身着胭脂色开襟胡袍骑装,手执马鞭,英姿昳丽, 蓊若春华, 难掩其容色矜贵, 举止端肃;另一个,作新娘装束,身着赤色凤鸾镶绣喜服,肩头微垂,双手平持在腹,广袖如云,被微风拂起。一头乌发梳成髻环, 其下玉面皎白, 红妆点映,衬得新娘明艳又清丽。

清河目中映着城墙逶迤的轮廓, 迎面对着旷野的风, 望向凉州广阔无垠的天际线,正耽于那一夜长安城外, 月下共骑的回忆。

片刻后, 她垂下头,对宴海道:

“长姐, 他说,他心悦我,想娶我为妻。”

“这小子, 比我想象的还要胆大。竟敢直接求娶公主。”宴海微微挑了挑眉,唇角掩着一抹得意的笑, 问道,“那你呢?你怎么说?”

“阿姐,我……我拒绝了。”清河垂下了眼眸,淡淡道,“我不配。”

宴海蹙起了眉,拂袖道:

“你是大唐公主,他不过一军少帅,如何不配?”

“我辜负了他。”清河藏于袖里的双手越绞越紧,浓妆下的脂粉被面上沁出的薄汗微微浸湿。

“自小,只有阿姐真心待我好……阿姐,此事我只说与你听。”她迟疑之下,下定决心开口道:

“圣上许我出宫,是为了获取河西军情报交予御前张恪张公公,借机收取兵权。”

宴海凤眸一眯,平静地望着她道:

“张恪已死。”

清河一愣,忍不住追问道:

“死了?何时死的?不是只是被梁柱砸断了双腿,还在宫中养病么?”

宴海拢了拢沾了些许砂石的衣袖,平淡地叙道:

“在我拜别父皇,离宫的当夜,他就横死在内侍所了。据说,死状惨烈。”

“怎会如此突然?”清河始料未及,一双眼不由微微睁大,目露诧异。

宴海神容却并未有异,冷硬地说道:

“他该死。”她背身而立,缓步朝前走去,“他进谗言于父皇,妄图借帝王疑心,一统朝内朝外的兵权于己手,陷害忠良,他就该死!”见清河似是被她疾言厉色所吓倒,她轻舒一口气,道:

“现下,张恪已死,宦党已是一盘散沙,暂时起不了什么风浪。”

“可圣上那边……”清河欲言又止,眸光垂落,盯着脚底喜服随风曳摆的裙裾。

宴海在她身前踱着步子,缓缓道:

“父皇让你暗中督军是受了张恪谗言,事实上,不过是疑心兵权旁落,恐生异变,威胁皇威。毕竟,我朝节度使起兵造反的前事,已是历代帝王心病。”

她猛地回身,正色道:

“阿姐只问你一句。依你之见,河西萧氏拥兵自重,可是意欲谋反?”

清河抬眸,遥望几丈外那个在和亲队伍中来回奔走排兵布阵的少年。少见的一身红绸锦袍,衬得他意气风发,郎艳独绝。

“他不会的。”清河收回目光,坚定道,“据我近日所见,萧氏父子,虽厉兵秣马,但心思都在稳住回鹘,抗击祁郸上。他们绝无反心。”

宴海淡然地笑了笑,回眸望着她,反问道:

“不错。既然你如此笃定,河西萧氏不会谋反,也有何惧辜负他?”她仰首,望向天空,霞光照锦,绚烂如昨。

看起来,与前世无甚分明。

她自嘲般勾了勾唇角,似是在笑,又似苦笑,语调仍是肃然而端正,道:

“人生在世,活着已是万分不易,更不必说,能与相爱之人相守何其艰难。行事爱人,但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

“无愧天地,无愧己心……”清河喃喃道。

宴海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声音绵绵,如潺潺流水:

“我钟情司徒陵,待此次回鹘局势一定,我不会再回长安,我欲与他远赴魏博,共同抵御东突厥。清河,你呢?再过一月你便要行及笄礼了,依照此人的性子,他既已动了心思,便不会罢手,更不会退却。到时,你可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与他一道?”

清河微微一怔,拧着袖口的指尖缓缓松开。

许久,她没有回话,可她眼底泛出的薄薄雾光已作了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