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枝暮鼓(151)
原本被毁坏的物品,崭新地出现她的眼前。
薄枝看着这把红缨枪,眼眶微红,丝毫没有注意人何时站在了身侧。
可下一瞬,她拿起了红缨枪,后退了一步,挥枪指向了身侧之人。
薄枝红着眼,手一时有些颤抖,即使她的脖子与手腕缠满了白布,举枪时身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她却依旧用那双充满痛恨的眼睛看着他。
“你是何时知道的?”薄枝眼中蓄起了微弱的水光,紧紧握着手中的枪问他。
而对面裴怀瑾一直沉默地看着她,任由她将枪向前递上两分,即将戳上他的咽喉。
薄枝问他,他才开口道:“今日。”
“你要杀了我么?”他继续接了一句,声音竟意外地轻缓柔和,毫无一丝抵抗之力。
他甚至向前挪动了一步,试图自己撞在枪上,可薄枝她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她的手颤了颤,直到他的手握上了她的枪柄。
“对不起,是我的过错,是我害的你失去了国家和子民,所以你杀我,我不怨你。”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与她对视,声调平缓极了。
若是薄枝能认真地看到他眼底的话,会看到他眼中夹杂着的一丝苦楚,但显然,薄枝她已经被情绪控制了头脑。
她轻抖着嘴唇,喉间竟有了呜咽,她看着眼前的裴怀瑾,她恨他害了她兄长,也恨他下令烧了那座皇城。
可是她杀了他有什么用?那些过往的记忆,热闹的欢腾,再也回不来了。
“是你杀了我兄长,对吗?也是你下令让人一把火烧了那座皇城,他们的尸骨全都在大火中化为了齑粉,尸骨无存!他们甚至连坟冢都没有留下,而你呢?你的母亲,你甚至还有可以祭拜她的地方。”
薄枝将唇瓣咬出了血,喉咙中溢过血腥的味道,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微愣,她竟以为是他?
“我并未杀你兄长。”他喃喃道。
“胡说!”薄枝看着他,“我查过了皇宫石室当中的记载,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她红着眼眶,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当时除了你,还能有谁杀我兄长?他与褚骅同时出现在大军面前,可见当时他还未受我皇叔戕害。”
“你告诉我,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薄枝眼中已经泪水盈了满眶,她看着水光中渐渐模糊的裴怀瑾,脸上悲痛。
裴怀瑾手握着枪的另一头紧了紧,目光看着薄枝的失控,抿紧了唇,脸上紧绷,黑色眸子亦如黑夜般亮沉。
他的确没有杀褚淮序,可他也是因他而死。
他抬手夺过了薄枝手中的枪,缓缓走至她身前,垂眸看她。
薄枝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心中的情感中,眼中泪水已经成串的坠落下来,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裴怀瑾轻抬起手,给她拭去一侧的泪水,紧抿的唇待了许久,终于与她说道:“你兄长......”
“他是自戕。”
声音如空山响声般传进了薄枝耳中。
她顿了良久,眼中才似有了动静,她滞涩般地缓缓转动头颅,一只手猛然握上他给她拭泪的手臂,怔怔道:“你说什么?”
裴怀瑾目光未从她脸上移开,喉咙有些沙哑,“他......”
他话未说完,便见薄枝如同今日在殿前一般,再次昏了过去,无声无息般鼓他心跳。
沉寂的屋内,烛光倩影,唯有地上男人环抱着怀中女子,看着她脸颊的泪水,垂头亲了亲她的额心。
裴怀瑾被抓
薄枝并未感受到那略带冰凉的一吻,而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梦中又是那巍峨皇宫中的欢声笑语,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她兀自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会消失,梦的尽头依旧是站在城墙上的兄长被一箭穿透胸前,她也依旧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箭矢穿过她透明的身体。
只是这次,她转身回头望去,城墙上的兄长似乎眼睛落向了虚空,他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仿佛是要与她道别。
梦外,榻上的薄枝闭合的眼角沁出一滴晶莹,室内昏暗,烛火已灭,香炉中是男人离开前特意燃起的安魂香。
这夜裴怀瑾并未回寝院,而是独自坐在了书房,彻夜未眠,直至坐到天亮。
彼时,皇宫因一切杂乱事项,无人能睡安稳觉,萧景逸天微亮,便去了太后宫里,和商事宜。
萧宏礼死了,剩余的一众皇子之中,大公主早已下嫁,其他的皇子尚且年幼,唯有萧景逸能担大事。
在群臣的力争之下,皇宫的事务全都堆在了他的案头。
太后宫内,萧景逸请安后落座。
“皇祖母,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萧景逸看着郎太后问道。
屋内碳炉已经燃起,暖意十足,郎太后睁开假寐的眼睛,看向她这位聪慧的孙儿,唇角轻轻勾起,道:“知道又如何?”
有些事情,她并不介意让人知晓,更何况,能在皇宫里生存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的。
萧景逸垂眸,没想到是真的,心中某个猜测也渐渐浮现出来。
“父皇中的毒应当也不是三弟下的吧,真正给父皇下毒的人,其实是您,对吗?”
萧景逸眼中复杂地看着皇祖母,他貌似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稳坐后宫,便能翻搅朝堂的女人。
而郎太后最终只是笑了笑,未答,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告退时,萧景逸踏出屋门,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殿内,停顿了下,才缓步离开。
薄枝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有女使专门等候着,准备帮她洗漱,却被薄枝给拒了,顺道她换了身上的衣物,转眼又是男子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