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枝暮鼓(152)
她面上已经冷静了许多,没有再像昨日那般失控,神色淡淡地洗漱,用了吃食,就是有些发呆,眼睛看着某个地方出神。
江容候在府中,同薄枝说将军一早便出了门上朝,请她好好歇息,已经帮她告了假。
薄枝平静地点头,而后坐在正厅,等裴怀瑾回来,她还有事问他。
裴怀瑾下朝后被二皇子绊住了脚,眼下圣上卧病在床,朝中能扛事的大臣没有几个,萧景逸便只能抓着裴怀瑾一同商议。
商议完事情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裴怀瑾心中有事,赶着用午膳的点赶忙回了府。
薄枝已经等候多时,在看到裴怀瑾迈步走进正厅的时候,她便站了起来。
裴怀瑾脚步微顿,对她道:“你随我来。”
他将薄枝带到了他的书房,他们在茶桌前对坐。
“你昨夜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薄枝眼睛看着他,问道。
裴怀瑾替她斟好茶,才抬眼看她,“那年我奉命出兵攻打昭云,因为你们的内乱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让军队直接入了国都,当时你兄长他与另一人,也就是你皇叔褚骅共同在城墙上,你兄长似乎已经心存死志,在两军对峙下拔剑自刎。”
“但这件事终究与我脱不开了干系,记录军绩的官员为了邀功,便将此事抹去,算在了我的头上。”
“昭云亡国之时,还残有潜逃在外的将领,当初亦目睹了此事,我已让熊讷去寻,不日便能寻到。”
“皇城烧毁时,是随行的官兵不小心点燃了皇宫里的火油,夜里无人注意,等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拯救,但......”
裴怀瑾停顿了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薄枝定定地垂着眼,看着桌前茶盏中的倒影,愣怔地听着每一句话入耳。
“但是什么?”
她眼睛看向他。
裴怀瑾沉了沉气,即使这些事可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但你亲人的尸骨......已经被安葬。”
这件事除了他,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了。
薄枝一瞬瞪圆了眼,眼睛直直看向他,放在腿边的手顿时轻颤。
她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的,裴怀瑾也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她。
薄枝沙哑着声音开口:“他们,在哪里?”
裴怀瑾道:“云邑城的山上的无字碑。”
薄枝脸上大恸,微红了眼。
她看着裴怀瑾的脸,他从始至终都镇定地看着她,眼神内敛,如今她知道了真相,那么她也该给他道一句“多谢”。
旋即,薄枝茶也未喝的转身离开,离开了将军府回薄府。
裴怀瑾看着她的背影,并未阻拦,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去求证。
至此,他似乎也才真正懂了当初师父莫老为何要他做出一句承诺。
在得知薄枝的真正身份前,作为昭云遗孤身份的褚娪棠是他可以毫不留情斩杀的存在,但知晓薄枝的身份后,他的心便有了偏倚。
褚娪棠可以死,但薄枝不行。
如今她们已经是一个人,裴怀瑾便要保她平安。
薄枝一人骑马离开了华京,裴怀瑾得知消息后,令江容去护送她一路周全。
云邑城刚刚经历战火不久,被收复回了中洲,薄枝赶到时已经过了几日,即使旅途劳顿她也未曾停歇。
薄枝有路引,进城之时畅通无阻,她到了下榻的客栈稍作休息,便直接奔山中而去。
幸有裴怀瑾给她的指引,她一路到达山阴处,寻找到了那一排排的无字碑。
因为长久无人祭奠,周边已经有些落败,但薄枝凭借石碑后面的记号,还是认出了其中的几座。
她摸了摸石碑上的纹路,看着这片碑林,褚氏全族,只有她一个活人了。
微风乍起,吹乱了她的衣衫,江容从暗处观察,竟觉得这景面十分凄凉。
薄枝在云邑城住了几日,每日晚间回到客栈,而白日里会带着祭祀的用品和吃食上山,顺便还清理了杂草,而后坐下来对着偌大的碑林说起了话。
她在城中住了五日,才终于决定启程回京。
回京这日,薄枝上山,身旁牵着马,对着父皇母后的石碑道:“母后,我如今有好好活着,您安心吧。”
“若是有一日我想离开了,也定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我想你们了。”
她说完这话,看着这片土地一会儿,才转身上马离开。
回城的路上,薄枝的脚程慢了许多,便是遇到一些沿路的城池,她都要磨叽上半天去寻一些好吃的,江容为了护送人,被树上的蜜蜂蜇了好几次。
“出来吧,别装了。”薄枝手中拿着刚买好的热乎乎包子啃着,一手牵着马在官道上走着。
“你要是再不出来,小心我回头在你主子那告你一状。”薄枝继续道。
江容这才同样牵着马,从薄枝身后走了出来,身上因在林子中钻的落了不少枯叶.
薄枝只扫了他一眼,“裴怀瑾让你来的?”
江容点头,“嗯。”
薄枝啃完了包子,回头和江容说:“既然如此,那一块儿走吧。”
旋即,薄枝便上了马,向前奔了起来,江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就发现他跟踪她了。
薄枝与江容一前一后到了华京城外,却看都城门的官兵明显戒严,甚至在城外张贴了两张告示,入城人员都要被搜查。
她用头上的幕篱遮住脸,骑马靠近了一些,江容则随在她的身后。
城门这边吵闹的紧,到处都是官兵的吆喝声,薄枝看到了告示,全城通缉令上画着的脸,赫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