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枝暮鼓(16)
薄枝手指轻动,藏在袖中的暗器已在戒备,可她真的要动手吗?
若是她现在动手,裴怀瑾必死无疑,可车外的车夫明显气息浑厚,驾马技术娴熟,明显是和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她此刻杀裴怀瑾,无疑两败俱伤。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杀他,这不是她最初的初衷。
薄枝是要好好活着的,谁都不能取她的性命。
袖中淬了毒的暗器还是被她收了起来。
“喝茶。”裴怀瑾敞开腿坐在主榻,手指轻捏黑漆的陶杯,微润的红色茶水就放在了薄枝面前。
薄枝不理会他,只侧过身推开马车的侧窗,小脸频繁向外张望,期待小六他们能够注意到她留在车窗“撤退”的标记。
“薄枝,你在看什么?”裴怀瑾声音低沉,淡淡问道。
而她轻轻合上窗扇,回头道:“没什么。”
“你不是死活不愿上我的车吗,这会儿怎么老实?”他问。
薄枝随心寻了个舒服的姿态,白色锦衣在这狭小空间里有些施展不开,堆迭在一处。
至此,薄枝终于赏了他一个白眼。
之前她还有些担心裴怀瑾睚眦必报,行事起来小心许多,在这人跟前万事尊规守礼,可裴怀瑾这会把她当什么?有趣的老鼠或猫狗,随意逗弄?
薄枝在人心的算计上还是有些的,若一人对什么东西感了兴趣,那势必会多上几分难以理解的宽容。
此刻的裴怀瑾就是这种心态,她也就不必在意失不失礼了。
“裴将军都把我掳上了车,我还能怎么办?”薄枝一脸无所谓,一只手随意撑住下巴,却始终不动桌上的那杯茶水。
裴怀瑾手指捻杯不语,车内寂静一瞬。他知晓薄枝与莫老的渊源,也调查过他的来历,从调查结果上,只能说薄枝普普通通。
薄枝的文章,他有读过,与当年的他分毫不差,可能这也是莫老尤为欣赏他的一点。
当初裴怀瑾弃文,相当于是叛出了师门,莫老至今见到他,即使有情分,也心怀芥蒂不愿再深交。
这苦果他自己受,如今莫老看重薄枝,却又丝毫不表露出来,恐怕是当初被他伤了心,不愿再收徒。
裴怀瑾暗自斟酌,薄枝则心中祈求,小六你可长点眼睛,别把你家主上大人我一起杀了。
马车速度减缓,距离华京愈发近了。
行至中段,裴怀瑾的马车顶部传来声响,薄枝心中一个咯噔。
还是来了。
裴怀瑾耳力绝佳,早已有所戒备,而后从榻上锦毯下随意抽出了把匕首,扔给了薄枝。
薄枝:“?”
“看好你自己。”裴怀瑾丢下这句话,身体探出了车内。
主谋还在车内,薄枝留在车窗上的印记终究还是慢了。车外她的人已经与裴怀瑾杀在一起了。
此刻时机已然不对,她不能让这些人做无谓牺牲,于是薄枝撩开车门一条缝隙,打着手势给人群中杀意正浓的小六。
小六此时身轻如燕与裴怀瑾缠斗,压根分不出神看马车这边,薄枝急得额头都出了汗。
还是裴怀瑾记得马车上还有个人,看过来时,小六瞅准时机,在裴怀瑾小腹狠狠划上一刀。
薄枝看的激动,干得好小六,回去给你加俸禄!
给他上药
裴怀瑾向后撤退一步捂住了伤口,深色的衣衫看不出血迹,他也来不及分神注意薄枝,专注于同黑衣人搏斗。
黑衣人小六却是终于注意到自家主上大人的暗示,心中震惊主上怎么会在,但一切以命令为先。
看懂撤退的指令后,小六同裴怀瑾打过几个来回,当即将与裴怀瑾缠斗的手下召回来,一群杀手来的快离开的也利落。
十几个人轮番围攻裴怀瑾,也没见他筋疲力竭,寡不敌众,薄枝未免气馁,但她不能有所表露。
裴怀瑾眼眸微眯,看着这些刺客竟然撤走了,才将手中抢过来的长剑仍在地上。
这些人不是死士,他们就像是来仅仅为何和他打上一架,然后再快速离开,竟半分不留恋。
腹部的伤口被捅的有些深,驾车的手下过来扶住裴怀瑾的手臂,戒备地将人送回了马车中,然后利落上马,驾车离开,省的那拨人卷土重来。
车内,薄枝将裴怀瑾给她的匕首随意扔在一旁,“裴大人看来有不少的仇家?”
薄枝双手一抱,清润的眼眸幸灾乐祸地看着裴怀瑾捂着腹部的伤口。
今日事虽没成,但看见裴怀瑾吃苦头的样子,她不可谓不愉悦,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车厢内血腥味渐渐遮盖住怡人的松香,裴怀瑾看了薄枝那轻弯嘴的红润双唇,他倒是小瞧了她那张嘴。
“你看起来很高兴?”裴怀瑾脸色微沉。
薄枝弯起的嘴角在一瞬间拉平,皱眉装作严肃道:“哪有?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刺杀您,真是该死!”
一张小脸上气怒、愤恨、悲惧交加。
她是做足了戏。
而“胆大包天”本人,说完后背靠着车厢一侧,眼睛瞥向车门,轻轻舒了口气。
裴怀瑾目光紧紧盯着这人,轻“呵”一声,对薄枝这掩耳盗铃的行为不做评价。
薄枝再转头看裴怀瑾时,只见男人已经脱了外袍,手指已经解开了内里衣衫,裸露出大半个胸膛。
“喂!你在做什么?”
薄枝看了一眼,避开他的伤处,猛地扭头不看他。
裴怀瑾手指没有半分停顿,径直掀开了白色的中衣,血色的伤痕还未止血。
“过来,帮我止血。”男人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