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方同被人这话说得,想去握茶盏,却先失手打翻了眼前的茶盏。
直到手触碰到热水,这才匆匆回过神。
他一边失态地拿帕子擦手,一边则开口,说话时,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哑了:“……不至于吧,当初的事,不是瞒得挺好的吗?”
陈立淡声:“谁知道呢?但大人总不会想试试吧?”
全方同自然不敢。
陈立也看出来了,便继续好声好气与人说道:“这巡盐御史又不是就今年一年,待风头过去,到时候大人要是还想做,我一定替大人好好跟干爹说一说。”
全方同听他这样说,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勉强与人一笑:“那就多谢陈公公了。”
陈立自是笑着说不必。
“那大人今日先回去?”他问全方同。
全方同自然没意见。
他本来就是为着巡盐御史的事来的,想着要是真能拿到这个任命,被骂一顿也就骂一顿。
但现在到嘴的鸭子,都已经飞了,他何必再去挨一顿骂。
得不偿失。
因此全方同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准备起身走了。
陈立倒是反而让人先留步。
他亲自起身给人装了两幅字画,送给全方同。
见他脸色明显变得好了许多。
陈立继续温声与人说道:“大人一个人来,拿不了太多东西,这几只花瓶,回头我让人直接送去大人的府中。”
“这多不好意思。”
全方同看着矜持了一下,但眼睛早就贪婪地移不开了。
陈立与人笑笑:“大人是风雅之人,看得懂这些,我却是个两眼白目的粗人,给我是白费了。”
全方同自是知晓他这是在故意贬低自己,以此抬高他,虽然心里十分骄傲自满,但全方同也不至于这么蠢,什么都表现出来。
“陈公公这话说的,你要是两眼白目的粗人,这世上就没多少聪明人了。”
二人说笑又彼此恭维一番之后,陈立亲自送全方同走了出去。
恰在此时,司礼监中又来了一位衣着得体的内监。
路过的人看到他,便恭敬地喊他一声“乔公公”。
这位乔公公,便是徐端宜让时雨找的那位乔衷。
宫里有二十四衙门。
这司礼监,其实就位属于这二十四衙门之中。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但因为如今的司礼监掌印是曹达,这司礼监的地位,自然也要高于其他二十三个衙门,大有领头羊的姿态。
这司礼监的太监们,自然也要高出其余衙门的人。
而这乔衷,如今是针工局黄公公的麾下。
这针工局负责宫中的衣裳制作,看似没什么地位,但却十分重要,这宫里上到主子,下到奴才,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得出自他们手中。
越是底下的人,越盼着能有一件好衣裳。
尤其是冬天,一件御寒的衣裳,对他们而言可太重要了。
也因此,乔衷虽然地位不高,但在宫中却十分受欢迎。
他今日是来送今年夏季的衣裳的,自是一来就引得众人十分高兴,有人还要拉着乔衷去喝几杯。
乔衷也不推辞,冲他们笑着说好,眼睛却往一处看去。
在看到陈立领着一个穿着官员服饰的男人,从自己的值房出来的时候,不由往那处多看了一眼。
此时围绕在乔衷身边的,都是些基层的内监。
没什么地位,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全方同的真实身份,但他们有眼睛,有耳朵,自然会听会看。
这会见乔衷望着那处,只当他疑惑全方同的身份,便与他说道:“那是江宁织造局的全大人,现在拜在我们老祖宗的门下,今日估计又是来拜见老祖宗的,不过老祖宗今天心情不好,没见他。”
乔衷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嘴里却随口问了一句:“他经常来?”
说话的那人,跟乔衷关系不错。
自是没有隐瞒,如实回道:“但凡这位全大人回京,都是要来拜见咱们这位老祖宗的,不过这也不稀奇,想来拜见咱们老祖宗的人,多着呢。”
那人语气十分骄傲。
“不过——”
那人忽然话锋一转,他先看了眼四周,方才压低声音,继续跟乔衷说道:“你日后见着这位全大人,切记不要得罪了他。”
“我好端端的,去得罪这些大人做什么?”乔衷笑道。
那人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不由又看了眼四周,这才拉着他的胳膊,继续说道:“我是为你好,这全大人还是挺受咱们老祖宗看重的,他那江宁织造的差事,其实也是咱们老祖宗给安排的呢。”
“陈公公私下还提点过我们,让我们对这位大人客气些,切记别得罪了他。”
乔衷心下微动。
他其实刚才就看出陈立对人的不同了。
只做不知,他继续一脸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这全大人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过不过人的,我不知道,大抵是孝敬给咱们老祖宗的钱多吧。”
他们私下就是这么猜测的。
因此这会,话不过脑就吐出来了,待看见乔衷那双眼睛,方才后怕起来:“你可别跟旁人说。”
乔衷自是好言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与旁人说的。”
乔衷虽然深得黄公公的看重,在针工局如今也已做到二把手的位置,但因为他年纪轻,性子又温和,宫里这些小太监都爱跟他说话。
此时听他这么说,那人便也松了口气。
只继续扯着别的话题,跟乔衷说去了。
乔衷面上含着笑,一一听着,心里却在想刚才时雨姑娘同他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