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蹒跚(57)
半敞开的衣柜里只有满满的衣服,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地板。
整间屋子里一片混乱,裴适记得安警官说过,崔顺天从知道自己患上癌症到死亡不过一个月多点。
这间屋子就像是崔顺天留给这世界的遗像,混乱、堕落。
自从进来以后,孟钱就亦步亦趋的跟着裴适走,几乎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过什么东西。
“好了,走吧。看得差不多了。”裴适跟孟钱说了一声,在手电昏暗的光线下走了出门。
两个人就在楼梯口分道扬镳,孟钱继续往上,裴适踩着往下走的阶梯。
不仅仅是林笙笙,孟钱大概率对这件事也有所了解。
他从一开始就明确定性案情为“强奸未遂”。
在裴适提出要勘察崔顺天的家时,他先是惊讶,接着提出陪同一起。这其实不像是普通证人会有的行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应当是证人回忆里的一件往事。
裴适绝不认为是自己有什么莫名的吸引力,以至于孟钱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即使不能排除感情的可能,也要先优先考虑事情不那么美好的方向,这是每个警察的宿命。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裴适坐上拦下的计程车,踏上回市的路途。
很快就会回来的,那时她就能得到答案了。
32
如果不是那样的声音已经紧紧缠绕住了你的灵魂,你也不会在黑夜里一下子将它认出来。
如果不是这隐秘的噪声,那两千四百八十步大约就会贯穿你的一生。
那装满了整个月饼盒的信你始终没有读完,自你读的最后那封信开始,以后的故事你大约都知道了。
这盒子里大约装着你12岁时不曾明白的一切,也是那水泥块最终会出现在你家里的导火索。
那一晚,仅仅只是停止哭泣和平静下来已经花掉了整个午夜。
直到太阳的晨曦渐渐爬上了墙,你想起许久以前被阿姨背到你家附近的小房子,怀揣着和那时一样的无奈和失落,你闭上眼睛睡着了。
经历过那样的夜晚以后,两个月饼盒被你放在衣柜里面,再没有轻易打开。
反正你是打算在这屋子里度过你以后的余生了,所有的过去也都藏在这盒子里,你始终来得及看清楚的。
在小卖部被客人明目张胆的骚扰过后,你又一次打开这个家的门。
今晚你的思绪随着你的步伐变得混乱,你的脑海里似乎有两个人在互相攻击,一个人在为你辩护,一个人站在你希望成为的那种“完美的人”那边指责你。
“如果你小时候足够强大,就可以打倒你那半人一样的父亲!你的母亲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已经尽力了,你只要继续好好生活就没有辜负母亲和阿姨的期望。”
你没有站在两边的其中一方,喃喃自语着:“烦死了。”
什么叫好好生活?就是现在这样吗?每天把自己藏在狭小的零售店了,看着小孩一点点长大,而自己不断原地踏步甚至慢慢沉沦,这叫做好好生活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当两边的小人吵架的时候,你的脑海里往往涌出你最真实的想法。
你深知自己此刻的平庸寡言一直在消耗你应该t继续向前的脚步,内心深处你抗拒自己的麻木。
你希望那个奋发向上的你回来,你希望变成田阿姨的样子。
从前你无法想象田阿姨是什么样的人,她在来到你家以前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
现在你终于在信件里窥见了一角,田阿姨并没有比你幸运多少,不管她的童年如何,她最终还是嫁给了一个残疾人。
每个少女都一定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婚姻,在被现实狠狠敲打以前,每个女孩无论出身为何都仍然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未来的十几年里改变人生的轨迹。
直到这条路终于越走越窄,直到你面前只剩下一条路。
而一回头,父母已经衰老,住了十几年的家已经变得老旧。
于是再也没有选择。
尽管如此,田阿姨没有认输。
或许她在婚后的确度过了一段相当难熬的日子,或许无论如何这是她人生难以爬过的一座大山。
可是田阿姨仍然面对了一切艰难险阻走到了你和母亲的面前。
仅凭这一点,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愿意原谅她。
窗外灌入清凉的风,你打开通往小阳台的木门,晚风的清凉让你脑海中的吵闹声都平静了些许。
一眼望过去,天上悬着明亮的月,金黄金黄的。
楼下几盏昏暗的路灯,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静得能听见风刮起地面树叶的声音。
“哗啦,哗啦。”你闭上眼睛,听着风移动的轨迹,慢慢的还有你自己心跳的声音。
“噗溜,噗溜。”
“噗溜,噗溜。”
你的眼睛猛得张开了。
寂静的午夜里好像又只剩下微弱的风声。
你再把眼睛闭起来,只依靠听觉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声音。
风声灌进你的耳朵里,你移动了一下位置,正当你觉得自己是听错了的时候。
“噗溜,噗溜。”
这次没有错了。
这是从你童年时就开始听到的隐秘声响,多年后你才终于肯定,那就是皮带打在血肉上的声音,低沉又渗人。
你脑海中吵架的声音渐低了变成一股细流让你集中所有注意力,只为找到那声音的来源。
漆黑的夜里,就在你隔着一条行人走道,不到五十米的对面是另一栋楼。
夜深了,只有几盏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