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蹒跚(70)
你照常在夜晚十二点关门下班,再踏上那两千四百八十步回家的路程。
回家洗澡后躺到床上,闭上双眼,你感到自己的心跳正一下下跳动着。
“怦,怦,怦。”
你想要睡觉,思维却极其活跃。
“你要继续在小卖部里度过你以后的人生吗?”
“既然你有能力帮助别人改变人生的轨迹,那么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呢?”
明明只要站起来就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你却害怕了。
因为你还没有找到方向。
如果站起来了,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你要和他成家立室吗?
当然不,你看清了成为母亲的隐忧,要抚养一个孩子绝不止是十月怀胎而已。
而男性在婚姻里擅于隐藏他们的人格,当他们不愿意扮演自己的角色,拒绝负担自己在家庭的责任时,你将毫无选择的背负一切。
你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泥潭中拽出来,你绝不愿意再次踏入另一片泥潭中。
于是结婚,生子,夫妻共同生活,赡养老人,这些选择已经被你从未来划走。
你看到你的未来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宽广得让你害怕。
你以前是从未考虑过的,什么是梦想,什么是未来。
是这一刻,当过去的阴霾渐散,你忽然从生活中习得自己的喜好和厌恶时。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才在你心中具象起来。
未曾了解这些以前,你尚可一复一日的重复你当下平庸的日常。
现在你却无法做到了。
你必须行动起来,你必须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残酷命运宣战,你要反击这无端加注在你身上的残忍过往。
半个月后,林飞雁的信终于到达你的手中。
你摩挲着有些粗糙的信纸,想起了田阿姨那个装满信件的月饼盒。
斯人已逝,而思想却长存世间。
你回首看到满墙的书,终于第一次你将那些书取出来,你想知道田阿姨生活自己生活在这里的那几年都对什么感兴趣。
是不是这里的某一本书终于让她肯定了自己的信念,踏上了拯救你的路途。
你将自己空闲的时间都投入到阅读那些书上。
田阿姨看的书很杂,大部分是文学小说,极少有一两本的摄影集还有几本英文原版的书。
你对着英文书翻来覆去t看不懂一点,你开始回忆起自己在师范学院里看到的世界地图,像公鸡一样的中国之外,隔着整个太平洋,是另外一个只存在你幻想中的美国。
你的眼界随着思考骤然开阔,是呀,中国那么大,你只生活在中国的南部,至于中国的北部是什么样子呢?
风沙戈壁,首都北京,古都长安。
你热血沸腾,这世界太大,你不应该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正当你的脑海被未来渐渐填满,正当你人生中最平静的生活终于给了你思考的空隙时。
新年到来了。
是这里的新年和家乡不一样?还是时代的变化造就了夜晚仍然灿烂的霓虹?
你久违的在新年这一天里感受到温暖和希望,你擦好了窗框和玻璃,床单和被套也仔细清洗过,你甚至用干布将阿姨的骨灰坛也擦干净了。
你想起你的母亲仍在千里之外,你还没有那份勇气敢回去见她。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年三十,小卖部从年二十八就开始放假,到十五才开工。
那晚你准备了三个菜,从街边买了一小瓶白酒,开锅煮了一条鱼,一个芋头焖五花肉还有一锅米饭。
你把桌子的对面也放了一个酒杯,透过卧室门,阿姨的骨灰就放在衣柜里。
白酒入喉,辛辣的酒味刺激你的喉咙,你咳得满脸通红。
“哐啷”一声。
在收音机喜庆的贺年歌曲声中,一道刺耳的声音嵌入其中。
你打开门往楼下看,一个碎了的啤酒瓶子散落的一楼中间的地板上。
你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有人站在你视线范围内出现。
这时你的心底已有不安升起,你对意外和苦难总有一份超出旁人的直觉。
这也使你并没有立即回头关上门去继续享受新年里难得的放松。
你心怀警惕的望向暗处,黑暗里常常隐匿着不安。
你掉头回到房间拿出手电筒,朦胧的橙色光束为你照出一条路。
你顺着光走进黑暗里,年三十的晚上大家都留在家里,楼道里空无一人。
顺着三楼的楼梯口往下走,手电的光没有照到任何东西,凭着你的直觉,这幽深的黑暗必得藏着什么才是。
所以你顺着暗处继续走了过去,走向下楼的台阶,从三楼走到一楼,黑暗依旧环绕,你踩着不出声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最大最深的那片黑暗。
那里是扫地阿姨放清洁工具的地方,不知怎的,你感觉那里一定藏了什么。
手电的光束终于从前方照到了什么东西,对方好像也举着发光的灯笼。
你往前走时,那人的人影也开始显现,你往后退,人影似乎不见了。
于是你往前追去,你看着前面的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一张惨白的脸猛然出现在你面前。
那是满脸惊恐的你,正举着手电。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面全身镜,镜子静静地靠着墙,你在镜子前面大口喘气,直到你终于知道是什么藏在黑暗里让你穷追不舍了。
那是藏在你内心深处无法轻易消除的本能恐惧,是和破碎酒瓶的息息相关。
你无法通过一次成功的帮助别人就将这种深深植根在你童年的恐惧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