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116)
赵执的人生中从没有过因为什么而突然牵动情绪的体验，包括年少时候得到那把沉渊，都没有让他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可在看清此人是李秾的那一瞬间，赵执感觉胸腔之中没由来一阵心悸，好像被她鬓边那朵山茶轻轻凿了一下。
对视许久，李秾回过神来，慌忙捡起鞋袜穿上，小声地问：“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执也回过神来，“李秾，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店中伙计们来登高，不留意走到这里，看到这里有汤泉，就……冒犯大人了。”
在有人地方的披头散发，还脱了鞋袜光着脚，按世家子弟的教养是不应该的。
赵执看到李秾飞快摘下鬓边的山茶一把丢到水里，然后双手飞快将长发束在脑后，整理好衣襟，很快就他熟悉的那个李秾的模样，说不上来为什么，竟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没有冒犯，咳，李秾，你今日不该来此，让长吉公主的侍卫或钱大人的随从发现，都会引起误会，伤害你。”
原来今日是有两处宴集，才会有侍卫封住上山的几条要道。
“大人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
赵执的墨绿长衫虽称不上华服，穿在他身上，在明媚的秋光中却显现一股雅致的清贵。李秾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觉得今日的一切都十分赏心悦目。
“尚书令钱大人在附近的集萃园中摆宴，邀请朝中同僚，我不胜酒力，离园闲走，就到了此处。”
尚书令钱漱徽的私宴？李秾突然想起什么来，问赵执：“那京中潘氏牙行的东家潘如善，有没有受邀？”
“潘如善？”赵执回想，他是认识潘如善这个人的，“来了，不过像潘如善这样的商人来赴宴，今日只能坐在末席。怎么了？”
“赵大人，你可否带我去宴席中看看那潘如善？”
赵执没有问李秾为什么要去，而是打量了一下她的样子，若是带着她进去有人问起，该怎么跟人说她是谁。
随即又问：“你想打听潘如善什么？”
“大人先不要问，只管带我去，让我站在席间侍候，可以吗？”
赵执看了她一阵，出于对她的信任，最终答允了。
集萃园是钱漱徽的私园，钱漱徽为官多年，京中和他有交游的都知道这所园子。
今日受邀赴宴的人也是真多，因是私人宴会，所以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宾客也不像在朝中那么拘束。
赵执是后辈，坐席也在末座。李秾装作侍仆站在他身后，正正好能看到潘如善的席位。本朝虽也有官员经商，但倚重的还是在朝廷的官阶。那潘如善以民商的身份得到尚书令大人的邀请，尽管只是坐在末席，于他已经是光彩的事。
潘如善身后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貌侍女，穿着低胸的襦裙，潘如善时时叫他们给邻座的人斟酒。觥筹交错间，谁都乐意多看几眼两位侍女。
谢赓因公事没来，赵执在席间没有说话的人，只是坐在自己的席位自斟自酌。
对面的潘如善看到这副场景，使了个颜色，一个婢女便拖着长裙盈盈向赵执走过来。
她轻轻靠近赵执，李秾问到一阵馥郁的香气。
“大人，奴家为您斟酒。”
在她一片洁白的胸脯靠过来之前，赵执轻轻抬手挡住她手里的杯盏。“不必，多谢。”冷硬的神色跟美娇娘的殷勤格格不入，李秾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差点偷偷笑了，只觉得十分好玩。
那婢女被一只有力的手挡住不得近身，抬头窥到赵执淡漠的神色，不敢再近前。福了个礼静静回去了。
第056章 静室相谈
挟美貌侍女参加私宴, 这潘如善并不是低调之人。集萃园建得宽阔曲折，席间，宾客们三三俩俩地散开来, 有的赏花饮酒, 有的闲谈，那潘如善也喝得醉醺醺地离坐了。
潘如善离座, 赵执回头看，李秾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李秾装作无意的样子，紧跟在潘如善身后。他先是到菊圃处赏了一圈菊花，后来身后又跟上来一个人，两人说笑间，先后走到一间静室。
静室离宴席处有不少距离, 因此喧哗声远去, 显得安静。
李秾大着胆子, 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悄悄靠近静室。她藏身在楹柱后，侧耳听静室内的谈话声。
“虞兄, 最近我们俩人实在走动得少啊, 要不是尚书大人的宴会，我竟没有机会和你一聚。”
这潘如善语气也是真大, 跟朝廷官员称兄道弟，不过也可见二人关系密切。李秾躲在楹柱后思忖朝廷有哪位官员姓虞并且能得钱漱徽邀请, 一时却想不起来。
“最近城中有些不平静啊, 你我在这个时候, 还是少见为好, 免得招惹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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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如善心想，原来这就是虞道济这段时间避免和他有来往的原因, 真是个老狐貍，和他分利时一副好嘴脸，一有风吹草动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虞兄，不平静归不平静，但有什么风波能真扫到你我。”
“潘掌柜，我劝你还是小心些好。你知道是谁在向陛下请旨查人口案吗？”屋内声音自然地低下去，“陛下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赵执。”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李秾眼皮猛地一跳，这人提到人口绑架案，正是赵执在查的案子……在这两人的口中，他们二人显然跟这件事有关系的。她听到这对话中的玄机，好像已经无限接近那条线索了。
潘如善问道：“这个赵执是个什么人？”
“哼，是个又冷又硬的杀神。此人自入了大理寺，借着陛下的东风，接了好几个积压的疑案，竟真的昼夜不舍追查起来。那些个遗案我建康令破不了，刑部那边也没有眉目，他有胆量揽这档子事，看他有多少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