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178)
“独眼……”李秾喃喃自语,然而她脑比嘴快,说话间已经在想,如何在南谯着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独眼之人。
“还有一件事,你是女子着男装,只须不提自己平时的姓名,便可在城中行走无人注意。可我还是要更为谨慎。”
“知道,”李秾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要我到集市上去买些假胡须,给你贴上吗?”
“不必了。”
“嗯?”
赵执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包裹。“这些东西,靳三准备了。”
包裹里果然有假胡须,赵执有些厌恶这东西黏在自己脸上,但现在是不得不贴。他自己把那家胡须撕开,往嘴唇周围贴了一圈。李秾一看,歪得不像胡须了,倒像长错地方的头发,“噗嗤”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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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贴?大人请坐。”
赵执坐在屋里唯一的木凳之上,李秾小心地从他脸上取下贴歪了的假胡须。
“这胡须做得如此逼真啊。”
李秾的脸离得很近,说话的气息热热地呵在赵执脸上。“大人,这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赵执仰着脸,十分不习惯将自己的神色全部暴露到李秾的视线之中,任她一双手在脸上动作。
催促道:“你,快些贴。”
“哦。”
李秾想象平时所见男子蓄须的样子,先往赵执下巴和唇上抹了一层胶,接着将假须一点点贴上去。赵执的下巴上本身就长有胡茬,只是他平日没有蓄须的习惯,胡茬刮得极短,嵌在皮肉里,不太看得出来。
两人的脸离得太近,李秾的手指碰到了他面部肌肤之中坚硬的短茬。想到自己正在摸赵君刃的下巴,李秾突然分了瞬间的神,随后指尖不小心将一根假须也黏上了胶水。
“额,等一下。”
李秾急忙找来剪子将那根假须剪掉,终于全部黏好了假须。
贴了假须的赵执面部一下变得凝重起来,多了几分沧桑和威严。
赵执有些着急:“还是不像?”
李秾:“贴好了,很像真的。”
李秾低着头站离了赵执身边,快速将旁边零碎的物什收拾起来。“大人,我先去吃饭了。”
赵执那个人哪里知道,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用手去触碰男子的胡须,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是赵执……
看着李秾慌忙逃出房间的背影,赵执不禁纳闷,自己蓄须的样子这么吓人?
在客栈大堂进食完毕,李秾逼着自己不去想刚才的异样,多看了赵执几眼,方才习惯他现在的样子。
那给他们上菜的店小二也忍不住多看了赵执好几眼,恍惚间认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位客人蓄着胡须,已是四十的年纪,为何白天进店时会觉得他十分年轻呢?
两人都注意到了店小二些许疑惑的眼神,小心为上,晚饭之后两人默契地退了房,到城中另寻了一家客栈。
车鳌,从过军,曾是檀家打手多年,有武艺,年过五十,背有命案,受过重伤,独眼。
在南谯郡治历阳城中的第一晚,赵执在客栈的房间仿佛成了另一个大理寺的衙署。两人相对而坐,忘了京城的杂事,只专心想一件事,如何在南谯找到独眼的车鳌。
第086章 历阳城中
下过清明雨的深夜, 一弯钩月从云层中露出,夜色朦胧。
郡守屠文止正准备就寝,有人敲响了他寝院的偏门。这个时候会是谁?守门的管事本想将人轰走了事, 可看到敲门的人手中拿的腰牌后迟疑了。那腰牌他不认识, 可隐隐翻泛出的铜质光泽透出此牌的分量。拿牌的人之说要见屠大人,没说别的什么话, 管事愣了片刻,还是进去通报了郡守大人。
屠文止朝管事发了一通火,让他将人轰走,他是南谯郡最大的长官,等闲能有什么人有资格在深夜来搅扰他。可管家刚转头,那位穿青衫的客人已经走了进来, 安静地站在院中, 倒把他吓了一跳。
赵执从怀中掏出钱漱徽给他的信物, 递到屠文止跟前。“屠大人,这是钱相的腰牌,深夜有事叨扰, 还请见谅。”
屠文止将信将疑地接过铜牌, 上面“尚书令”的铭文凹凸有致,真的是钱漱徽的信物, 做不得假。屠文止挥手,管家狐疑地看了来访的客人一眼, 带上门出去了。
深夜来访, 必不是好相与的事, 屠文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对付眼前这位钱相派来的人, 没想到对方要他做的事并不难,是要他拿出郡昌祐元年土断①造的户籍簿, 查找一个叫车鳌的人。
屠文止松了一口气说客人请宽心,明日就找人打开户籍库,着书吏查找这个人。大约明后两日就能有个结果。
但来的人告诉屠文止。“此事时间紧急,请屠大人立刻就着人去取户籍簿。”
屠文止吃了一惊:“此时已是深夜,恐……”
赵执:“深夜也须立即去查,劳烦屠大人。”
屠文止张了张嘴,他在南谯担任十年郡守,没几个敢这样跟他说话,何况他此刻困意正浓。他盯着来人,想看清钱漱徽派来的这个人是谁。可此人蓄着胡须,青衫简便,看不出到底有什么身份。屠文止看到灯下对方的眼神,有种浅淡却不怒自威的神采。遂吞下了心中的抗拒,披衣叫管家,连夜通知几位心腹的书吏,打开户籍库。
户籍库点开,点起油灯。三位被连夜叫起来的书吏开始在书簿中找车鳌这个人。赵执却并没有离开回去等消息。他和李秾也点起一盏油灯,从架子上取下户籍簿,和书吏们一样一页一页地翻找。这倒是让屠文止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喝茶打盹,勉强站起身来指挥起几位书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