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293)
此时想起赵执,仿佛昨日才与他相识,又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姐姐,姐姐!”
李秾听到小姑娘在楼下的房门前叫自己。
那姑娘爬到楼顶,问李秾怎么不睡,然后在李秾身边默默地坐下。
李秾再问她,她怯生生地说自己起来如厕。
李秾猜想应该是她的母亲让她来的。母亲重病,姑娘不谙世事,这母女俩唯一的希望都在李秾身上。
这里大晛的郴州地界,虽然没有战乱,可天灾人祸,对这样一对孱弱的母女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她们沦落至此,定也有万般无奈吧。
李秾希望妇人尽快好起来,她便辞别她们,继续西行去蹉峨山。可每日满满的汤药喂下去,她却一天比一天虚弱,那一晚的难产,像是把她身体的底子掏空了。看到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总用歉疚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李秾。李秾只能时时宽慰她,好生保重身体,以后孩子还可以有。
第六天的午后,李秾在屋顶看夕阳。下来时,看到母女俩穿戴整齐,跪在房门前。看她过来,远远地便朝她磕头。
李秾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们在这里跪了多久,夫人的身体还不能下地的。
她慌忙上去要扶起母女俩,却扶不起来。
妇人明明是病人,她那苍白细瘦的手却生出一股劲,让她拽住李秾的手紧紧地跪在地上。
“夫人,这是……”
“妹子,”妇人一开口,眼泪汹涌无声地淌下来,“我和小女,叩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自知时日无多了,想求你,求你一件事。”
她轻轻按身边女孩的头,那女孩便流着泪,朝李秾磕头。
“不不,不用这样,夫人,快起来说。”
“我死之后,我想求求你,将我这女孩送到骕化城秦氏磨坊。她只有十岁,死了娘亲,若是就这样孤身一人,她,她不知会遭到什么。妹子,我求求你……”
李秾想将她们扶起来,那母女俩跪在地上看着李秾,眼神里全是哀求。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们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李秾只要转过头,便能击破她们的希望。
面对两双流着泪相求的眼睛,李秾实在不忍心说出自己也即将时日无多了。
“夫人,你不会有事的,你还不能下地,你们先起来。”
“妹子,我求你,答应我这临死时唯一的心愿。”
“夫人,骕化城秦氏磨坊在哪里?”
“在梁州,在梁州,秦氏磨坊是这孩子的外祖家。”
李秾隐约记了起来,梁州似乎是有个骕化城。
“夫人竟也是梁州人……”李秾不忍再叫她们相跪,“夫人,你快请起吧,我答应你,送这孩子去梁州。只是,你要先养病……”
“谢谢,谢谢。”那妇人瞬间喜极而泣,眼神好似恢复了神采。
就在当晚,李秾和女孩守到半夜。脚店伙计已入睡,李秾想去灶房打点热水。正在灶房生火,只听到女孩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手中的柴禾“啪”地掉在地上,那女孩的母亲,走了。
打理好后事,那十岁的女孩仿佛一夜之间流干了所有的泪。牵着李秾的手,静静地望着路上的人发呆。
梁州骕化城离此地有万里之遥,就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也不知几时能够赶到。
李秾将毛驴换成马匹,带着女孩离开羊场镇,转道西北。
北风渐起,天气一天天转凉。李秾给两人穿上厚棉袍,每日天不亮时就赶路,直到夜晚方才歇息。
李秾将一幅舆图交给女孩,教给她认此去骕化城的大路。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要自己去。”
女孩子并不知道李秾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李秾偶有病痛昏睡,醒来时,都能看到那女孩在旁边生火煎药,拧了手帕细细地给她擦手。这孩子叫她想起阿棉。
李秾跟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跟你说吧,我跟你娘是半个乡亲,我们都是梁州人呢。我送你去你外祖家,我也刚好回家乡看看。”
这也算是一种难言的缘分吧。
第144章 天涯咫尺
两万大晛军凯旋, 随行的还有天竺萨黎王派来的使者,使者在大殿递上国书,国书中写好了与大晛皇帝约定的事情。这是自绍元以来大晛的一件盛事, 群臣无不欢欣祝贺。奇怪的是, 此次带兵立功的赵执却没有来上朝。众人只从巡防营那里听了一点消息,赵执突然身患恶疾, 不能视事,因此缺席。
靳三一到建康就去找了元骥,奈何两人在朝中并无人脉,费了好大的力都没有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执到底被带到了何处。
安排完接待使臣的事务,钱漱徽回府, 让管家立刻去送口信, 口信中只有一个内容, 就是询问赵执的下落。等到深夜,管家带来了回信。送信的人是钱漱徽在宫中的人脉,这人脉离皇帝陛下身边很近, 知道得也多。回信中说, 赵大人被怀疑勾结北滦,已被秘密关押到东掖门监牢的内室。
钱漱徽捏住那回信暗暗吃惊, 近来在京中的传言他早就注意到了,他正想着奏禀陛下交给巡防营或者大理寺去查探, 没想到陛下自己已经在查了, 更没想到被查出来的人会是赵执。怎会如此?
钱漱徽凭借自己对赵执的了解, 这个传言里的北滦奸细绝无可能是他。他随即想到, 目前陛下并未把这件事公开,可见陛下也有疑虑。
可就在第二天, 宫里突然传出消息,巡防营在钟山隐溪寺的一间静室里搜出了半块玉佩,为北滦皇室所有。那间静室,正是赵执修行的母亲慕容氏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