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66)
数息之后,但听“扑哧”一声响,整个小驴终于全然滑出体外。
众人不由齐声欢呼。
嘉柔却顾不上高兴,上前一把解下小驴嘴上的布索。
但见湿淋淋的驴崽紧闭着眼,身体软塌塌,没有一点点活着的迹象。
她忙去轻按其胸腔,一手压下,便从小驴的口中流出许多的黏腻清水来。
是呛了羊水!
她周身力气已耗尽,再无力抱起小驴,只连忙道:“将它倒立高悬,引流羊水。”
候在一边的几位副官当即上前,一齐抱起小驴,将其脚朝天、头朝下悬空,嘉柔上前同时用力按压小驴的胸腔。
一下,两下,三下……一连压过二十几下,倒悬的驴崽忽然四脚乱踢,挣扎着要下地。
这是救过来了!
众人大喜,将它放在稻草上,它全身湿透,软着脚在地上扑腾。
瓦雅达却心焦道:“可是珍珠还爬不起来……”
“让它去看看它的阿娘。”瓦雅达的老妻将怀中大崽放下地,大崽跌跌撞撞寻到了珍珠身畔。
而那才救过来的二崽也终于能挣扎着站起来,跟随而去。
两头小驴崽颤颤巍巍在珍珠身边打转,细声地叫着。那声音终于唤起了珍珠,它四蹄一抬站起身,将大崽舔一舔,又将二崽舔一舔,纵然此时又大雨倾盆,也未将母子三人之间的岁月静好冲淡。
嘉柔湿了眼眶。
薛琅递给她一方巾帕,问道:“哭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我想我阿娘。”
他微微一笑,又道:“原来你,确然精通兽医。”
她便被引偏了注意力:“你此前可是冤枉了我呢。”
他点一点头,“此前确是我看错。”
身畔的副将们开始追忆:
“我想我祖母,我儿时便是由她带大。”
“我想我姑母,我阿娘先走的那些年,是姑母给了我一口饭吃。”
“我想我家的大黄,我从军时它还只是只小狗崽,如今七八年过去,不知它还在不在。”
副将们看看薛琅,没有人敢问他究竟想起了生命中的谁。
他忆起了他的生父。
那个传说里也武艺超群、用兵如神的男子。
可惜在他还未出生时,父亲便已战死,埋骨于黄沙之中
嘉柔洗干净手,重新站回他身畔。
眼中还是润泽的,面上神情却已带着她平素的狡猾相。
“你同我断袖,你能得到什么好处,终于让我想到。”周遭灯光齐齐映照进她的眼眸,那里是一片灿烂星光。
“是什么?”
“若你答应同我断袖,安西都护府所养的牲畜,全包在我身上,大小兽病皆不需你操心,一年至少为你节省一万贯。这是不是好处?够不够大?我是不是个人才?”
薛琅嗤地一笑,“白日做梦。”
青年抬头看看天际已然发亮的云朵,转身进了雨中。
“喂,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能通融?我今日接生了小驴,按规矩是要给它取名的,我就叫它小琅,你怕不怕?从此你就成驴啦……”
作者有话说:
终于码完了。这一章稍微短小点,可时间上终于能回归正常了。
下一章起就日六千啦。
么么哒。
第30章 (修改)
在琢磨男人的喜好上, 嘉柔确然迟做了功课。
这最开始是出于高门大户的底气。
她三岁时族中给同龄大小的女郎们穿耳洞,轮到她这里时,她阿耶正回营, 人还未下马, 便听到惊天动地的哭嚎。
崔将军径直纵马闯入内宅,于马背上捞起了哭声尖锐的她。而奶嬷嬷手中的针线都还全须全引,半寸未入她的耳垂。
后来崔将军便发下话,言“我崔某之女, 无需邀宠, 自有天下男子竞相追随”, 也因此, 她便成了全长安唯一一个未穿耳洞的女郎。
自然, 那些什么女红、女德等有讨男人欢心之嫌的事, 在崔将军府也不强求。
那时嘉柔虽还是小团子一个, 却已承袭了她阿娘半个胡人的美貌, 高鼻深目雪肤,还没有异族感,又兼嘴甜乖巧, 很能撑起崔将军的大话。
然谁能想到,后来崔将军战死, 崔氏一族的辉煌就此停止。
而嘉柔, 满长安嫁不出去。
往事如烟, 缥缈得稀碎。
嘉柔如今要把琢磨男人喜好这件事捡起来, 就有些过于艰难了。
薛琅此人,按照王怀安的原话, “将军什么吃食都能吃, 不能吃的也能咽下肚;什么衣裳都能穿, 不能穿的也能挂身上;什么曲子都能听,敌人的惨叫也悦耳;什么武器都能使,不带刃的也能杀人。不偷、不抢、无爱、无恨。”
嘉柔在当女子时,从未想过男人中意什么。现下当了男子,反倒生了要讨好男子的念头,一开张便遇上薛琅这么一个刺头。
如若她在行宫设赌局那次,真能赢来一座矿,或许有望用重金击垮薛琅。安西都护府重建,百废待兴,最是需要银钱之时。纵他是个不爱钱的,可安西军却需要老多老多钱。
又可惜,她输得很是干净彻底。
总之,当下便是个“老虎吃天,无处下手”的局面。
她回房时天色已发白,又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才入睡。
待被一声接一声的“笃笃”敲击声吵醒时,外头已是雨住云散,日上三竿,一派天光晴好。
她睡眼惺忪推开窗扇,对面的一棵高大的樟子松上正斜斜站了一只啄木鸟,尖细的长喙正勤恳地敲击着树干。
相传这是一种会将符咒画在树干上的鸟儿,树皮下的蠹虫被符咒迷晕,逃跑不得,便只能乖乖成为啄木鸟的腹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