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玩(249)

半年前，杨晓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李玩在瑞士的医疗研究所陪伴他度过了最后的日子。

整整两个月，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同吃同住，无话不谈。

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生死面前，旧事重提除了带来痛苦，又能改变什么呢。

杨晓最后的时光被病魔折磨，瘦得几乎脱了像，最后却是笑着离开的。

在李玩心里，那些曾经折磨他的执着，不甘，怨恨，痛苦，也统统随着杨晓的死而消逝了。

消逝过后，却留下一片巨大的空白，一片无法填补的空虚。

举办过简单的家庭葬礼后，李玩遵从杨晓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

或许是由于经历了两段加起来足以毁掉他一切爱欲的感情，也或许是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死而复活，加之他已不再年轻，李玩也产生了落叶归根的想法。

他回来这里，便不打算再出去。

远离曾经的一切，守着这栋老房子，守着各种各样的回忆，整天颓废度日。

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死了就葬在这里。

李玩又将其他墓碑一一说给杨可认：“这边是你的爷爷，这边是你的奶奶，这边是你的母亲。还有这位，是麒麟的父亲，他是你爷爷的挚友，老家在离这边二里地的邻村，死的时候身边没人，师父便将他葬到自家墓园里。”

李玩每说一个，杨可便双手合十，鞠躬。

所有人都拜过一遍后，李玩抚摸着杨可的头，微笑着轻声唤了一句“乖孩子”。

杨可很是受用。

两人顺着小路回来，在庭院门口遇到从镇上买东西回来的铁蛋，小孩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嘴里叼着半截融化了的碎冰冰。

他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饮料和白酒，其他较重的东西则装在一个布袋里，由土狗大黄驮在背上。

“玩哥哥！”铁蛋见了他，兴冲冲地跑过来，眼神亮晶晶。大黄在他身后欢快地摇着尾巴。

李玩笑着夸奖他：“真快呀，今晚留在这边吃饭吧，大黄也是。”

这要是在往常，铁蛋铁定是乐意极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又想到今天与这男子一道来的，那些壮得不像话的外国人，心里便有了一丝不自在。

他把塑料袋和布袋子交给李玩，摇摇头说：“不用啦，今天晚上奶奶要给我做香炸小酥肉，我不回去的话，她会不高兴的。”

“也好，天快黑了，快回家去吧。”李玩接过了袋子，看着孩子像颗发射的小炮弹般，举着冲锋的拳头，嘴里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消失在道路转角处。

“小心别掉沟里去了啊！”他在后面喊道。

袋子拿在手上还没超过十秒钟，就被杨可不容分说地夺了去。

首先酒是一定要没收的。又拿起饮料瓶看了看，可乐，嗯，勉强能喝吧。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叔叔以后少喝这种饮料，里面有很多糖分和卡路里，对身体不好。”

李玩纳闷：“怎么不好了？那么多人都在喝。”

“喝多了会影响身体多个系统。”

李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身体里有什么系统？还有，把酒还给我。”

杨可将酒瓶移到背后，想了想，说：“叔叔，我派个人过来照顾你好不好？以后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

李玩翻了个白眼，转身往院子里走去：“哼，我才不要呢，到时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想故意找个人来气死我是吧？”

杨可紧跟在他身后：“怎么会呢？我都是为叔叔的日常生活着想，那要不你搬去跟我一起住，这样的话，你可以每天喝50毫升这种饮料……”

“行了！闭嘴！”

李玩简直烦不胜烦，气冲冲地冲进堂屋，噔噔噔跑上楼去了。

两个保镖们正在堂屋忙着布菜，里面摆了两张桌子，李玩和杨可坐一个桌，保镖们坐另一桌。

杨可把酒瓶往桌上随手一放，说道：“把这个拿去处理掉。另外，把我和叔叔的饭端到二楼来，你们自己随意。”

说完也往楼上去了，每走一步，老旧的木头楼梯便会吱呀吱呀地响，十分不堪重负似的。

待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其中一个保镖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要是咱们谁不小心踩塌了掉下去，到时候别忘了申请工伤赔偿和伤假。”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杨可亲自去厨房提了两桶烧好的热水，上来二楼的浴室，叫李玩过去洗澡。

李玩从柜子里拿了干净睡衣，走过来说道：“我用一桶水就够了，就随便洗洗。”

杨可殷勤道：“叔叔，我给你洗头。”

李玩当着他的面砰地关上了浴室门：“哼，酒都不让喝，还想给我洗头？门都没有！”

杨可只得望着门板苦笑。

待到两人都洗了澡，收拾好一切，已是晚上十点了。

叔侄俩躺回各自的床上，李玩关了灯，室内陷入黑暗。

唯有半拉上床帘的窗户透入隐隐月光。

屋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线香味。

这个季节的乡下，一到晚上，仍有不少蚊虫肆虐，李玩一般都会点上一支驱蚊香，里面添加了一些助眠的成分，是他专门找人定制的。

躺在黑暗中的两人没有说话，四下一片静谧。李玩能听到楼下保镖放轻的脚步声，他们在夜间轮流值岗，尽忠职守地保卫他们的雇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从对面的床上传来低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