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行(217)
“你在京城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完啊?“
“我已将能做之事都做尽了,现在看的是陛下的态度。”司言提笔开始作画,在卷上先行勾勒出少女荡着秋千的轮廓来,“但时局未稳,叛军又尚未剿清,我的事,总归不会放在这些事前面的。”
“说的也是。”阿柔轻叹一口气,“也不知西北边境的情形如何了,阿爹和大哥也不曾写信回来。”
“若西北情况有异,故渊门第一时间便会得到消息,阿柔且放宽心吧。更何况……”司言劝慰道,“你我离去之时,王爷不是说过吗,区区赫月蛮夷,还越不过西北铁骑的脊梁。相信王爷和世子爷吧。”
“嗯,我知道,我当然相信他们。”阿柔勉强笑了笑。
司言见她情绪低落,稍稍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若实在担心,成婚之后,我们去西北一趟?”
阿柔立刻坐直了身子,“可以吗?你在京中的事情不是还没办完吗?”
“当然可以。”司言笑道,“左右陛下一时半会儿也管不到我的事,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去走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柔重新扬起笑容。
见她恢复了精神,司言心中亦是欢欣,继续提笔作画。
随着时光流逝,画中之景,也逐渐清晰明了起来。
满院落叶,秋色斑斓。心上之人一身橙红,眼底盛着万般光华,正坐在秋千之上,冲着他笑。
日光洒落,为她镀上一层辉光,连带着发丝也在发亮。像是灵动的仙娥,又像是一簇温暖的火光,仅仅只需坐在那里微笑着,便已胜过这世间太多的美好。
司言觉得,这就是他作过最美的一幅画了。
大婚
腊月中旬,初雪落长祈。
景西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忙作一片,四处都充斥着热闹与喜庆的气息。
大嫂早在故渊门的护送之下回了长祈。作为长嫂,自然而然便操持起了阿柔的婚事。在她的协助之下,一切流程都被安排得妥帖顺当,对此,阿柔心怀感激。
其实对于阿柔而言,成婚之礼,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她与司言之间的感情本就不是父母之命,不是媒妁之言,源自于对彼此的欣赏,又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滋长。他们二人间的感情,本就无需用一个形式来证明。
当然,这只是灵光乍现的想法。
她需要一场婚事,从而顺理成章地辞去军中职务,重获失去良久的自由,也好减轻新帝对她和景西王府的忌惮。
所以,该办的婚礼,还是得办。
尽管这段姻亲源自于二人间的情投意合,原是不该掺和任何杂质的。但阿柔毕竟不是养在闺阁里的少女,从不认为成亲便是这辈子的全部意义。
顺势而为便可解决掉的麻烦,没有道理不做。
若说遗憾,大抵是远在西北的父兄不能亲临现场吧。
长祈仍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偶尔办场喜事,稍微冲淡一些压抑的氛围倒还好。若是穷奢极侈、奢靡无度,怕是要惹得城内百姓不忿。
所幸,他二人也不是什么高调的性子,身边的熟人算来算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
当初司言购置京城宅邸时,用的是“顾云深”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云深先生”的身份。
若李晁奚不肯答应重审冤案的要求,他便可以云深先生的身份,通过翰林学士杨以清的引荐面圣,亲自揭开陈年旧案。
而如今,他与李晁奚的交易已经达成。如果没有意外,这条备用方案应当是用不上了。但这处挂着“顾宅”匾额的院落,还是不适合大张旗鼓地显露于人前。
再加上司言本身只是一介无权无名的江湖之人,也就省去那些迎亲的繁文缛节,干脆直接在景西王府拜堂成亲。
成婚之日,门庭熙攘,热闹非凡。
二人牵着手,在众人见证之下拜了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
卧房早已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四处挂着红色绸缎,门窗贴着“囍”字剪纸。
床前两侧各摆一只灯笼架,发出柔和的暖光。檀木圆桌上铺了一层红色台布,尾端缀有流苏。旁侧立着个落地烛台,其上点着红色矮蜡,火光幽微。就连脚下地毯,也换成了喜庆的红色。
阿柔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更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人。一个人在卧房等候的时候,她便掀了盖头,坐在桌前,捡着果盘里的零嘴吃。
一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阿柔才不慌不忙地坐回床上,自己将盖头盖了回去。
司言一进卧房,便注意到桌上果盘被人动过,零碎的瓜子壳还有橘子皮就那样大剌剌地散在桌子上。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坐在蒙着盖头的新娘身边,“需要叫厨房送点吃的来吗?”
“倒是不饿,就是闲得无趣。”阿柔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人,“先把这玩意儿取下来。”
“好。”司言柔声说着,拿起杆秤,将那碍事的红盖头挑开,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爱人。
佳人红妆,凤冠霞帔,明艳动人,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即使相识相知数载,即使历经生死与共之局,即使早已将这副容颜记录在画卷之中,又深深地镌刻于心,当揭下盖头的那一刻,司言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
阿柔,阿柔……
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们真的走到了这一天。
恍然间,司言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做一场很美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