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前尘(171)
巨尸不服气地说:“他,打不过我。”
“也对,你可是青煞。”孟琅笑了笑,“不过,你身上的鬼气太重了,如果被人看出,还是少不得碰上麻烦。”
孟琅思索片刻,拔下斫雪剑的一根剑穗,将珠子穿成一串让巨尸戴上。剑穗上有他的灵气,能够遮掩巨尸身上的鬼气。原本灵气和鬼气互不相容,但有生死契在,孟琅的灵气倒不会主动伤害巨尸。
巨尸动了动手腕,很不自在。他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又听孟琅和气地说:“死者为大,我们还是先去鹤城,再去万年。那之后,我就给你找头去。”
巨尸不说话,孟琅便当他同意了,将斫雪往空中一放,没成想剑竟哐当掉到了地上。他要去捡,斫雪剑却蛇一样溜走,在空中上蹿下跳,摇头晃脑,把缺了根红线的剑穗直直地对着孟琅,好像在控诉。
孟琅没想到它这么生气,尴尬道:“不就是一根线吗?别这么小气嘛,我现在手里又没有别的线......”
斫雪飞得更远了,大有把孟琅撇下的架势。孟琅再三道歉,又低声下气地给它保证弄一条新剑穗——别说是红的,就算是金的也行,斫雪才不情不愿地飞回来。
孟琅拉着巨尸踩上去,后者一只脚刚挨着剑身就往回撤,连孟琅都被他拽了下来。巨尸警惕地问:“这是什么?”
“我的剑。”孟琅解释,“咱们得御剑飞过去,否则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鹤城?”
巨尸狐疑地问:“不会掉?”
“当然不会,除非我灵气耗尽。”
巨尸仍站在原地不动。孟琅奇怪地问:“难道你怕高?”
巨尸的手指弹动了一下,孟琅笑道:“没关系,我会抓住你的。难道我还能让自己也掉下去吗?”
他抓着巨尸的手登上了剑。斫雪剑腾起的一瞬间,巨尸全身都僵住了。孟琅让斫雪慢慢升高,等巨尸适应后再飞走,即便如此,他握着的那只手还是非常僵硬。
青煞还会怕高?孟琅觉得有点好笑,让斫雪稍微慢些。他好心提醒巨尸:“你可以坐下来。”
巨尸哪敢在这么窄的剑上坐下,实际上,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他觉得自己脚下压根没有东西,他紧抓着孟琅的手,心脏猛跳,剑落地时,他僵站着不下来,这下斫雪可不干了。它愤怒地从他脚底挣脱,狠狠把剑穗甩到他脸上。
“斫雪!”孟琅警告地喊了它一声,没想到斫雪一扭身反抽了孟琅一穗子,气鼓鼓地飞走了。孟琅无奈道:“这脾气。”又对巨尸说:“今日天色已晚,刚好前面有人家,我们在那歇脚好了。”
巨尸仍站着不动,孟琅心想他该不会是吓腿软了吧。他正要过去拉人,巨尸就点点头。
“那,走了?”
巨尸又点点头,僵硬地迈开步子。孟琅笑了:“你都死了还恐高?真摔下来,死的也不是你,是我啊。”
巨尸嘴硬:“我没有。”
“没有?那我们再飞一段?”
巨尸气恼地说:“你看得见,你知道脚下有东西!”
孟琅愕然,马上抱歉地说:“我忘记了。”
巨尸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道歉了,一时间有些无措。两人沉默地朝前走,远远地看见一条小河从两个圆溜溜的山包间淌过,在晚霞的余光中好像一条上好的红绸。斫雪剑正在水中嬉戏,远看好似一条红鱼。孟琅唤它,它还不来,逼得孟琅念剑诀。斫雪不情不愿地过来了,甩了巨尸一脸水。
他们踏上横在河上的石板桥,水已经漫过去了。溪边竖着许多竹竿,挂着云朵似的白布,被霞光照红了,迎风一片片地鼓起来,像一朵朵鲜红的山茶花。唢呐和鼓声穿过此起彼伏的花海,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圆润的峰峦上,飘着一片血红似的云。
看来,村里有人办事。孟琅笑了笑,脱鞋过河。巨尸穿的是草鞋,就直接走过去。孟琅盯着他健壮的背影,把人喊住,在面具上敲了一下,狼面具就成了兔子,还是个黑兔子。巨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孟琅说:“走吧。”
这下,巨尸应该不至于吓到人了。
村里没人,看来是都去走人家了。孟琅便跟着鼓声走,路上经过一栋砖屋,上面挂着“栎陵县署”的牌匾,再继续走,红云隐没到山头后,天一下子便黑了,远处半空冒出几点红光,夹着喧闹的人声送到孟琅眼前。
他朝着红光走,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大戏楼,台子上呜呜哇哇地唱,台子下挨挨挤挤地往前钻。院场上成了个大沼泽,氤氲着汗臭和热气,那台上的判官一拍惊堂木,喝彩声就掀翻了屋顶。
见那判官唱着:
“而今我青天在世谁敢诓,小女子你放心把话讲,冷面佛定把是非断,保叫谁也不冤枉!”
孟琅又惊又喜,扒住一人问:“这唱的什么?”
“《许还魂》!”那人头都不回,津津有味地看着。
“讲冷面佛的?”
“是哩是哩!”
没成想在这还能听到师伯的事迹,孟琅兴致大起,伸着脑袋看起来。见那台上女子呜呜咽咽,说自己死得如何冤,那男子百般狡辩,女子唱道:
“啊呀你心黑比乌鸦,也不看手里碎银,是咱家骨,身上锦袍,是咱家皮!
七年前是你把妾杀,一把儿将咱抛山崖,七年后妾身许还魂,定要将你送锒铛!”
孟琅边看边问:“这戏真好。谁家办事,唱这么大戏?”
“县令老爷家啰!他孙子过百日,杀了两头猪哩!”那人依旧不回头。台上却走上去个人,说了什么,戏就停了。那人不乐意地嚷嚷道:“崖下寻骨还没唱呢,换什么?”底下顿时起了一片嚷嚷。台上的人说:“殷老爷给大家点了《过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