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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说(52)

她抬起垂泪的眼睛,掏心掏肺地,丝毫不在窦大娘的面前隐藏她小女孩“阴暗”的任性和自私。

“我知道我这样又恶毒又难看,可我遏制不住……”

她说着居然还自己生起了气。

“我刚才在来这儿的马车上,不小心用了跟上一世同他相处的方式,结果陆云门就皱眉毛了。”

她气得连陆小郎君也不叫了!

“我又不是做坏事,我也是为他好。以前不管是叫他陆七还是陆云门,他都只会对我笑,结果现在他却只会对我皱眉毛!”

她停了停,瘪起了嘴巴。

“可我知道,他这样做并没有错,他又没有和我一样的记忆,当然只会我把当成一个陌生人。这样一想,我更难过了……”

小姑娘委屈地泫然欲泣,窦大娘却笑了。

她是真的觉得,阿柿上一世应该的确同她十分亲厚。

若不是把她当做了极亲近的人,这般私密的话,她怎么会对她讲呢。

窦大娘肯定地对阿柿笑道:“这有什么恶毒?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着,她的眼睛望向窗外,“谁要是因为你刚才的这段话怪你,我第一个不许!”

见窦大娘的视线转移得那样明显,阿柿便顺着她的目光转过了头。

在看到花树下站着的陆小郎君时,她满是泪花的杏眼顿时瞪圆了。

接着,她眨了眨眼,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一张脸生动地写满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吧?”,心虚得简直就像只偷油被猫抓了个正着的小耗子。

仔细地观察着陆云门,见少年始终不露神色,阿柿想了想,求救般地扭头望向窦大娘。

窦大娘果然如她所想,马上直爽地笑起来。

她走到窗棂前,将阿柿挡在身后,边两手慢慢合窗,边对着窗外的两人笑道:“小娘子还未梳妆完,二位还是先去客堂,耐心等着吧。”

——

与恩师步行至客堂,陆云门将阿柿话中提到、自己却没有详说的几件事告诉了李群青。

说着,他发现恩师正饶有兴味地看向他还系在手腕上的那张帕子。

静心惯了的小郎君少见地有些不自在。

但马上,少年就教养极佳地想到了要反省:“冲她皱眉的事,稍后我会同她道歉。不论缘由,她烘了帕子为我热手,总归对我的伤腕有好处,我不该对她冷面相待。”

而另一边,窦大娘正忙碌个不停。

她虽然出身江湖,不拘小节,但也十分爱美,喜欢妆点打扮。

可她生的儿女对这些脂粉钗环不甚上心,她便也不好总拉着人描画。

这会儿有了阿柿这个陶俑娃娃似的女孩儿,窦大娘当然是要大展身手。

珍粉青黛,绛唇桃靥,她欢欢喜喜地将阿柿从发到都妆点了一番,若不是怕时间耽搁太久,她还想把阿柿的圆莹莹指甲也全染上花。

因此,当阿柿再次出现在陆云门和李群青面前时,她便又好似换了一个人。

白净无瑕的脸圆润润的,山榴花胭脂浓淡相宜地铺满了她的眼角面颊,小姑娘的娇嫩简直扑面而来。

短短的蚕眉俏皮可爱,额上虽然只浅浅涂了黄,两边面靥却精致地勾画出了两朵粉色的桃花团。

再加上那双焱焱闪耀着的杏圆黑眼睛,阿柿整个人便如同一株开在盛春枝头的、裹满了温煦春光的小桃花!

小桃花一进门,便玲珑剔透地给李群青和陆云门行了礼。

随后,听李群青问起她的事情,她就不厌其烦地又说起了自己的重生的事情。

许多事,她都对着三个人、讲了三遍。虽然内容一样,但无论是用词还是语序,每一遍都有细微的不同,真实极了,即便是心细如尘的陆小郎君,在这一点上也挑不出破绽。

而在讲述中,听到李国老详细地问起自己的情况,阿柿也能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答得温顺乖巧。

“我父族世代行医,我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难经》、《脉诀》,已经通读。”

“哦。”

李群青笑呵呵。

“阿柿,你这就谦逊啦。”

他抚着他的美长髯笑道:“便是自小学医的男儿,能在你这个岁数将《难经》、《脉诀》通读的,也寥寥无几。”

听到李群青的夸奖,阿柿显然有些骄傲。

为了显得宠辱不惊,小娘子拚命压住得意得要扬起来的嘴角,压得脸颊上的肉都鼓了起来,显得画在两靥上那对粉嫩嫩的小桃花团更加稚趣可爱,看得窦大娘好想捏一下。

少年的眼睛也在那对小桃花团上落了一下。

随后,他才看向她的眼睛:“人面独能耐寒者,何也?(注4)”

“人头者、诸阳之会也。”

阿柿想也不想便将《难经》中这段的答案脱口而出,“诸阴脉皆至颈、胸中而还,独诸阳脉皆上至头耳,故令面耐寒也。(注4)”

她既然敢在李群青面前说出这样的身世,自然便是对自己说过的话有着十足的把握。

自信的小娘子睁着闪亮亮的圆眼睛,用一脸写着“我才不怕你,继续问我呀!”的表情朝向小郎君,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娇气。

少年不再说话。

李群青笑了笑,让阿柿继续讲。

期间,李群青也追问了几回,阿柿对答如流,始终夷然自若。

不多时,“上一世”的事便快要说完了。

阿柿正要重新再讲“太原王氏庶出四房”的事,窦大娘怕她提到陆云门的死又一次神伤,便忍不住摆手:“这些,他和小陆方才在外面已经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