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从门槛上迈过,似乎是在教暝暝如何像一个人类一样跨过门槛。
暝暝软着骨头像一道水流淌过门槛,她理解了玄商的意思。
接下来,玄商指着屋子里周遭的所有物件一一告诉暝暝他们的名字,就像在教一位刚刚通晓人事的孩童。
一旁的玄凰提着一块切割好的鹿肉抛到案板上,手里拿着锋利尖刃。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刀刃落下时却轻盈万分,将那鹿肉薄薄地切开。
学完知识的玄商与暝暝并排坐着,看玄凰在一旁准备午餐。
暝暝见到炉灶里燃起的火,她以前在山里见过这些亮着的玩意。
夜间有雷时,闪电劈在树上就会亮起火光,夏季干燥炎热时,一些干枯的落叶被风吹起,也会燃烧。
火很危险,她从没想过去利用这闪着光、摸不着的小玩意。
只见那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开了,玄凰将腌制好的肉片抛入锅中,暝暝嗅到了肉食的香气。
这与她平时用牙齿撕扯开猎物皮肉产生的血腥气并不一样,它的香味更加馥郁浓厚。
似乎经过了更多加工工序与倾注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食物更加美味,更能满足暝暝那无底的食欲,
鹿肉羹烹制完毕,暝暝也被分到了一碗。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块鹿肉,是清汤寡水的味道。
玄凰并不擅长烹饪,但她取下鹿身上最肥美的一部分给玄商吃,这蕴含了她对后代温暖的亲情。
这种感情包裹在食物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暝暝能真切地感受到有某种温暖的东西藏在食物里,这极大满足了她的食欲。
暝暝对于人类能够烹制食物感到很意外,不同于直接撕扯咀嚼鲜活食物所带来的饱腹感,食材经过人类的加工了,注入了劳动与情感,这让食材能够发挥出更充足的营养,暝暝吃了人类的食物也更能带来饱腹的感觉。
就这样,在暝暝有了灵识学会思考的那天,玄商将她捡了回去。
她睁眼之后看到雪花落在人类的屋檐上,伴随着袅袅炊烟,丝丝暖意将些许落雪融化,氤氲出迷离的雾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光景,如此美好安谧,仿佛能将她心底涌动的欲望平息。
暝暝在玄凰家里住了下来,玄商教会了她许多。
这个小男孩虽然懦弱但善良,他不像他的母亲是勇猛的猎人。
相反,他的梦想是读更多的书籍,像镇上教自己识字的先生一样成为一位老师。
他的第一个学生就是暝暝。
在正式认识暝暝的时候,玄商询问暝暝的名字,他说他自己叫玄商,玄是他随着玄凰的姓氏,商是他的名。
他问暝暝的名字是什么,暝暝盘着一块馒头品尝它的味道,她眯起懒洋洋的眼睛回答玄商。
“我没有生养我的父母,我是在山的深处诞生的,天地能算是父母吗?”
“不算,父母应当是与自己种族一样的生物。”玄商若有所思地回答。
“那我没有名字。”暝暝打了个哈欠说,“我知道,我是蛇,是与你们完全不一样的生物。”
“你应该有个名字。”玄商两手托腮看着暝暝说道,他的脸颊方才被屋外的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专注的眼眸盯着暝暝。
而暝暝明显没有他如此高的专注力,她眯着眼,盘着自己的食物昏昏欲睡。
她没再与玄商搭话,但玄商不依不饶:“蛇,你应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睡觉。”暝暝闭上双眼,她又困了。
“睡觉不好听,女孩子的名字应当更……更美好一些。”玄商又把暝暝摇醒了。
他愣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我们都在夜晚睡觉,黑夜,不就是暝的意思吗?”
暝暝勉强抬起自己的眼皮,瞧了一眼玄商:“那就暝,与我的天性正好相配。”
她将脑袋缩回自己蜷缩的身体时,又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的天性。
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性,从与人类相处的最初,她就拥有了一个掩盖真实自我的躯壳,像是铠甲,也像是枷锁。
“暝,就是他给你取的名字?”玄凰在院子里支起了烤炉,一边拆分着兔肉,一边问暝暝。
暝暝身上裹着玄商给她的粉色围巾,这是玄商自己织的,玄凰也有一条,但强壮的她不需要这些东西御寒。
其实暝暝也不需要,但她不在意自己身上缠了多少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就任凭玄商摆弄了。
她对着玄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火焰上方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肉上。
“与其说你成天睡觉,倒不如说你整日都想着吃。”玄凰将一块烤好的兔肉叉到暝暝面前。
“暝,听起来倒也不错,只不过这不是你。”玄凰对暝暝说。
“我能看见你的欲望,你是一只可怕的野兽,像随时会有可怕的欲望从你的身体里倾巢而出,暝,潜入人类的村庄是为了捕猎吗?”
玄凰盯着暝暝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很快她否认了自己之前的断言。
“不对,你睡觉并不是为了蛰伏伪装,而是为了用它压制住你内心的欲望。”
暝暝将脑袋埋在粉色围巾里,漫不经心地朝玄凰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羞耻得不能承认的事情。
“为什么呢?”玄凰问,“只有人类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用道德与法律约束自身,但你是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