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吗?野兽是人类对我们的定义吗?”暝暝用尾巴尖把玩着自己身体上缠着的围巾。
暝暝轻声说,“人很不一样,我能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流淌在你们之间,像是动物交流的信息素和气味,这是你们的纽带,它……”
暝暝努力学习着从玄商那里得知的词汇:“它曼妙……美味,我吃下它们会感到满足,已经很久没有东西能让我满足了。”
“这是感情。”玄凰定定看着暝暝说道,“真是奇怪的妖,竟然能感知到它。”
“我对食物一向很敏锐。”暝暝张嘴,利齿将玄凰送过来的兔肉撕扯下来。
她感受到这食物里蕴含的感情,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那边玄凰已经招呼玄商过来吃饭了,她低头从口袋里把玄商给她的围巾扯了出来,这围巾皱巴巴的,她努力把它展平整。
暝暝歪头看向这位高大的母亲问:“热?”
她并不含着任何开玩笑或者调侃的意味,但玄凰不好意思地把她捧了起来,按在脸上,把她冰冰凉的身子贴在脸颊上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个冬季的落雪似乎也显得没有那么冷了。
玄凰是这个人类村庄的村长,她是一位智慧、充满力量的女性,虽然她没有读那么多书,却能理解人间最质朴的道理。
暝暝与她在一起,逐渐了解了人类。
她以为玄凰与玄商是世界上最和谐的一对母子,但某一日,她目睹两人发生了争吵。
那天她一样盘腿坐在窗台上嗑玄凰炒好的瓜子,院子里玄凰在教玄商射箭。
但玄商只喜欢看书,没有过多运动,孱弱的手臂拉不开弓箭,射不中靶心。
玄凰坐在院子的木桩上第一次提高了声音对玄商说话:“你这样射箭,就这一次失误,山里的野兽就能扑过来把你咬死!”
玄商一听,眼泪汪汪,很快就要哭了。玄凰严厉地给玄商加课。
“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每天跟我去山里跑一圈,再挑三担水,这点小身板以后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玄商抹了抹眼泪说道:“明日……明日要去镇上读书。”
“读书能养活自己吗?”玄凰厉声对玄商说,“教你的先生每年都要靠村里的猎户和农户接济!”
“可是……可是先生设计了一张图纸改进了你的弓箭,还给村里的农户设计了水车,大家干活儿更方便了,他用这些字符记录了我们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刻在石板上,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消失,以后所有人都会记得我们,记得我们的文化,如果我不念书识字,以后谁来记录、传递这些东西呢?”玄商没捡起地上的弓箭,一边哭一边对玄凰如此说。
“我的孩子以后也要靠别人接济才能活下去吗?如果村里没有这么多猎户,在围栏之外的野兽早就冲进来,把这片村子洗劫干净了,你喜欢的邻居家姑娘也会被野兽叼走。”
玄凰皱眉说,她知道村里先生的重要性,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成为孱弱的文人贤者。
暝暝看着这对母子争吵,她还是懒洋洋的,她没有去插手他们的争吵,人类复杂的矛盾展现在她眼前。
这令她更是迷惑,他们争吵时也蕴含着丰沛的情感能量,她吸了吸鼻子试图去抓住这情感,却一无所获。
最后,玄凰还是妥协了,她拾起地上的弓箭,把玄商赶回房间里看书。
暝暝还是盘在窗台上,她看到这位母亲坐在砍柴的木桩子上,将自己常备的木箭削得更锋利,她打定主意要继续保护玄商。
这个时候暝暝开口了:“我看到村子里的其他人长大了就会与另一位异性结合,组建新的家庭,玄凰,你要保护他一辈子吗?”
“是。”玄凰一下一下削着手里的木箭,她是村子里的例外,在这样危险的原始村落里,男性始终保护着女性,但她不一样。
暝暝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
“山里的野兽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发情,它们会用各种方式来吸引雌性,与之□□,然后繁衍下一代,孕育生命之后,它们通常会死去,这就是生命的轮回,暝,你呢?”
暝暝继续啃瓜子:“阿娘,我没有同族。”她是蛇,但整个山林里没有任何一条与她种族完全一样的蛇。
“如果有?”玄凰问。
“我只想吃。”暝暝思考片刻后回答。
玄凰在院子里削木箭削到了夜晚。
在回房时,她脖子上的挂着一串项链掉了下来,暝暝看见落在刚融冰地面上的石牌明显属于一位人类男性。
哦,她恍然大悟,既然玄商是玄凰的孩子,那么玄商该有一位父亲,玄凰也该有一位丈夫。
暝暝用尾巴勾着,将这块石牌拖到了玄凰面前。
她再次感受到一种全新的情感,这是人类的爱情,与亲情不同,它更强烈,却短暂,仅有热烈的一瞬。
在短暂馥郁过后,这感情被酝酿成绵长的芬芳,像是她在玄凰地窖里偷喝的酒。
“不同的味道。”暝暝开口评价,玄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蛇妖,你还没长大呢。”
玄凰没等来暝暝长大,玄商却渐渐大了,他被城里的先生看中要去更高的学堂,学习更多的知识。
这时候即将迎来冬日,玄商离开后,暝暝在食物里摄取的情感似乎少了些什么,她逐渐感到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