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妖族要化为人形是因为人类身体的经脉更适合修炼, 但我不一样,我不需要吸收天地灵气,我只需要吃就好了。”
“化形并不影响我的行动,那时候的人类法术修为都很低微。”
“我也是在那时候遇到脩的,他其实有名字,叫许脩,他应当算作我的学生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他的行为有些古怪,很多我都不理解。”
暝暝有讲起了一段并没有陆危的故事。
她恍然间想起,自己的这位学生脩竟跟了自己有上千年,比当初那位长宵国大将军陪伴的时间还要更久。
——
白衣之名逐渐闻名四方,披上白袍的暝暝认真在当一位老师。
暝暝不仅将自己知识教给人类的孩子们,也与其他人类的学者交流。
她性情孤僻,除了学术之外几乎不与其他人类沟通。
所以这位在人类中名声大噪的白袍人在其他人类看来十分神秘。
她写下的三本著作对后世影响深远,画像被虔诚摆放在人类庙堂之中,世人皆知“白衣”之名。
暝暝除了教导人类,对于小小妖类她也来者不拒。
在她这里,只有学生与老师,并没有人妖之分。
她会救助山里的小妖怪,他们受了暝暝的恩惠,暝暝索要的报酬也只是一份食物。
——一份蕴含着他们感情的食物。
吃下这类含着丰沛感情的食物,暝暝能满足自己的食欲。
那些妖未来可能会成长为残暴无情的妖王,又或者是一心求道的妖仙。
但在他们幼时,多少存着一分温情与善念,所以也能供奉给暝暝美味的食物。
暝暝不管他们未来会是多么邪恶的妖怪,她只想完成这些事,用以填满自己空虚的漫长一生。
食物、供奉、成长,暝暝的法力愈发高强,她的身躯庞大到没入群山之中。
此地为巴山,因偶尔有人类见到她的本体,便将她的本体称作巴蛇。
暝暝救过许多妖族,其中有一位名为“许脩”,其原形与暝暝的本体很是相似,都是青黑色的蛇躯。
暝暝救起他的时候,他正被人类的孩童抓来取乐,将他的身体两端绑在竹竿上,两位小孩抓着竹竿相击嬉戏。
暝暝认出这两位衣着华贵的小孩是当地官家的孩子,上前去将许脩救下。
这两位小孩知道暝暝是个大人物,吓得不敢说话。
待两位小孩离开之后,暝暝的法力幻化出实体撑起白袍的袖子,把五脏六腑快要被扯裂的许脩捧了起来。
早些年她也略学了些治疗法术,抬手便治好了许脩的病。
她以为这蛇没有灵智,本想把他救治之后便放生。
但许脩缠着她的袖子爬上了她白袍的蒙面处,口吐人言,是小孩的声音。
“你为什么救我,我陪他们玩耍,他们说好玩到尽兴就赠给我金银珠宝。”
暝暝歪头,有些疑惑:“但这样,你很疼,还会死去。”
“那又如何?没有钱财我就不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镇子上卖的那些人类仙丹,我们妖族吃了大有益处,你说妖族怎么就研究不出这样的玩意呢?”
暝暝掏了掏口袋,掏出些金灿灿的钱财,问许脩:“这些钱财,够吗?你还是个小孩儿。”
这位幼年妖族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当年的玄商,一样的清脆悦耳。
这就是脩蛇的能力,它狡诈、变幻多端,只一照面就能凭借下意识看出对方内心最在意的东西,从而以最吸引人的姿态出现在他人面前。
“不够,我们蛇的欲望可是无穷的。”许脩绕着暝暝掌上黄金绕了一圈,他收下了这些宝贝,却还是不知餍足。
暝暝觉得许脩说得对,她是食欲不也是日渐膨胀吗?
她耐心地问:“小蛇要多少才够呢?”
“你满足不了我!”许脩惊讶于自己竟然在暝暝面前展露了贪婪的一面。
很多人与妖不会喜欢贪婪的朋友,所以他通常以温良无害的形象出现,以最能接近对方接近的姿态示人是他的本能。
这个时候的许脩还不能有意识、主动地去使用这个能力,他所说的实话代表着暝暝最希望看到他的姿态就是原始本真的形象。
但是暝暝没有害怕他,为什么?许脩疑惑地看向暝暝。
暝暝不解他的能力,自然无法理解他的疑惑,所以两道疑惑的视线相互碰撞。
最后还是许脩先开了口:“你不怕我说的话,没有尽头的欲望多么可怕!”
暝暝淡淡地应了声:“是。”
“是——你知道可怕,为何不怕?”许脩还是不解。
暝暝想,因为她也是这样可怕的蛇。
她知道放纵自己食欲会带来糟糕的后果,但这就是她的天性,她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天性?
贪婪与成长是所有生物的天性,就像藤蔓会无止境地向上攀爬追逐阳光。
植物宁愿死在炽烈的阳光下也不愿生存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生物也会繁衍,他们整个种群会筛选出更强大、更适应环境的后代,他们也在追求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人类么,人类最复杂,他们的感情有些与欲望无关,有的时候那种感情却庞大得没有边际,这是脱胎于天性之上的、更令人惊叹的奇迹。
这个世间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玄凰被焚烧成飞灰、玄商靠在她身上死去的那一日,她感受到的也只有无尽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