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跟你说。”淮枢宁道,“这药草是你种的,二哥要查,差人来拔了验毒。”
楼兰钉在原地,如一尊漂亮的石头雕像,半晌不动也不言。淮枢宁收了笑,骂了句:“我就知要坏我好事。”
楼兰回过神来,没再去看只剩土的药田,低着头回到里屋,将自己泡进暖池呆坐了会儿,沉入池底。
淮枢宁了解他的脾性,也不急,抱着龙蛋就在池边站着。等楼兰乖乖出水,抬眸刮了她一眼,她轻轻一笑,扔了龙蛋道:“自己玩去吧。”
龙蛋滚出屋,还机灵地回滚带严实了门,埋进刨土大业中,深藏功与名。
淮枢宁捧起他湿沉的墨发,低声道:“没想到,即便你回来了,今晚也注定要无眠。”
楼兰发觉她是想在池中“戏水”,惊道:“到床上去……”
没用。
淮枢宁下水,龙魂欢腾而起,扑入水中速游了三圈,盘着他的身躯出水收紧。
“你……我不要在水里!”楼兰心生惧念,转身抓屏风上垂下的衣摆。
黑色的龙魂拖着他,又将他拽回了水中。
楼兰呛了几口水,恨恨转头瞪淮枢宁。淮枢宁半寐着金色的眼,好整以暇噙笑看他。
“看你真的害怕,还挺新鲜。”她说。
她是打定主意,今天要在水里“溺”爱他了。
小别十日,龙自然缠得烈。
后半夜一时兴起,温存间隙,问已不甚清明的楼兰:“二哥说,你要毒杀我?”
若没这回事,楼兰应该会瞪她一眼,或顶一句“是,毒不死你。”
但她问出来后,楼兰沉溺在欲念中朦胧涣散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惊慌。
接着,他避开了她的视线,选择了沉默。
淮枢宁心一紧,从低落的失望与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解的恨意。
龙魂先她一步,反映了她此时最真实的念头,龙尾缠着楼兰的脖子,将他按入水中,反反复复,看他挣扎,最后昏厥。
失了分寸的怒火在他昏厥后熄灭,但恨还未消解。淮枢宁刚要收回龙魂,忽见一道虚弱如气团的龙影,细弱弱烟一般从楼兰身后竖起。
它虚弱到龙尾都难以摆脱脊骨,烟似的欲散不散,如受惊的猫,张开嘴朝着淮枢宁狠狠一吼。
那吼声,也像病歪歪的小猫瑟缩着发怒。
淮枢宁愣在池中,龙魂激动又好奇地上前缠这龙影,轻轻盘上,不敢用力,那龙影却支撑不住,扑腾着挣扎了几下,烟散地缩回了。
淮枢宁愣了好久,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手上的水还是自己哭了。
回过劲来,她冲上前,紧紧抱住楼兰。
心脏紧贴着,此刻,感受到了两颗心同步的跳。
“哈……”
她抱着楼兰,呆若木鸡,湿漉漉发了好久愣,语不成句磕磕巴巴道:“哥……”
三哥。
他果然是!!
她似要把楼兰箍进自己的骨血里,紧紧地搂抱着,还嫌不够,又欣喜若狂将牙埋进他肩头使劲咬,用力留下紫红的牙印。此时此刻,她唯有一个念头:自己怀里的这个人,楼兰,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
“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第60章 腰环
许许多多的声音在他耳底环绕。
楼兰睁不开眼睛,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又仿佛能感知到,身体像融化的蜡烛,焊死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些声音很朦胧, 却似千万条虫足无措地乱爬, 又似风狂割着成千上万摇摇欲坠的枯叶, 他的心几乎要这些声音割裂绞碎。
它们是要……出去吗?
接着, 是冰冷刺骨的入水感。
他能感觉到,外面——这无边的水底似的黑暗的外面,正在下雪。
好冷。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好像,除了黑暗, 还有个身影, 他异常的熟悉, 却又无比陌生。那个身影在保护着什么,从这无边的黑暗中, 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清楚, 也不知道。
也许, 正是想到了同在黑暗的那个身影, 后背如同被谁推了一把,将他的魂魄推入身躯。
楼兰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令他双眼发烫, 但很快, 一阵清凉压在了痛感之上。
一条巾帕搭在他的额上,楼兰掀开湿冷的巾帕, 转头看去。
淮枢宁嘴里嚼着药草, 手上还有一条浸湿的帕子,见他醒, 高兴地眯起眼,莞尔。
“醒了?”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凑上来吻楼兰的嘴,嚼碎的药汁就这么喂给了他。
楼兰尝了味道,小声道:“是野天草。”
“羽弗开的药,怎么样?”淮枢宁说,“你一直不醒,可把我急坏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真失了力道……”
楼兰躺了两天没有转醒的迹象,请羽弗冬看了后,羽弗冬犹犹豫豫判断:“不像溺水,像……失魂。”
于是,收魂安神的药草汁,一个用来湿敷,一个就用来内服。
“还是有点用的。”淮枢宁松了口气。
她吐了药渣,漱了口,取出一把梳子来,慢慢给楼兰梳头。
“你倒也不生我气。”她说。
楼兰倒是想生气,只是没劲攒那些精气神烧起来砸她身上。生气也是很耗神的,他现在头晕目眩,浑身都是冷的,哪来的力气再与她生一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