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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里的逆行者(86)+番外

车库里一时并无旁人,赵鸣远便又多说了两句,“接触客户之前,不妨先做一些功课,如果对方近年在嘉宝有过购买记录,可以稍作了解,知道客户的购买倾向和经济实力。”

有痕倏地直视赵鸣远双眼。

私洽部同事只说要对藏品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但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利用公司的数据库,研究潜在买家的喜好和实力。

赵鸣远并不闪避年轻女郎清冽的视线,甚至带上了一些笑意,“我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艺术品买卖,也是对人性的洞悉。”

只研究藏品,知道藏品的故事和价值,是远远不够的。

“你有这方面的朋友,可以请他带你去体验几次私人洽购,亲身体验过,你会明白的。”

见到有痕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赵鸣远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将车驶离车库。

但愿这个女孩子能明白在艺术品投资的金钱游戏中的那些潜在规则。

对私人洽购游戏浅规则知之甚少的有痕,周末约了梁如诗出来喝茶。

梁如诗前一晚喝得烂醉,下午两点来见有痕时,面孔五海六肿,戴一副超大墨镜都遮不住她脸上宿醉未醒的颓废。

她这副样子,把有痕骇了一跳,自己那点苦恼抛到九霄云外。

“诗诗……你没事罢?”

梁如诗随手将大六位数的鸵鸟皮包扔在一旁座椅上,摘下墨镜,露出下头一双肿桃似的眼睛。

“有痕……”

她一把抱住有痕手臂,整个人贴在有痕肩膀上。

盛夏八月,她按在有痕裸露在短袖衬衫外头的皮肤上的手指凉得吓人。

“发生什么事了,诗诗?”有痕追问。

“家母罹患乳腺癌,医生说如果不接受治疗,保守估计只得一年寿命。”

她好像十分冷静,可有痕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在簌簌发抖。

有痕见远远近近见过梁如诗母亲几面,场合俱是学校家长会。

梁母是个明艳的美人,否则也不会人到四十仍能嫁入豪门。

梁如诗继承了她的美貌,与保养得极好的梁母站在一起,不似母女,倒像一对姐妹。

只是母女关系比有痕与安女士母女还要冷淡疏远。

可即便如此,母亲罹患绝症,梁如诗仍心如刀割。

那是她有血缘牵系的人。

“找专家进一步确诊了吗?”有痕轻轻伸手,抚摩好友肩膀。

“现在的主治医生已是国内最好的专家。”梁如诗眼角再次沁出泪来,“我以前恨她,为了现在的家庭,为了程若栋,置我于不顾,可听说她病了,我却并不觉得高兴……”

“如今医学技术昌明,乳腺癌早已不属于不治之症。”有痕自知自己的劝慰苍白无力,然而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安慰到伤心欲绝的好友,“积极接受治疗,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梁如诗摇摇头,“她爱美,不肯接受化疗,也不愿意做手术吃一刀,说整个人毫无尊严……”

她母亲美了一辈子,也娇气了一辈子,结婚前在家是娇养的女儿,第一场婚姻,夫家颇富裕,也没叫她吃过一天苦,只是因她生了女儿而有诸多不满,她一气之下离了婚,也没把女儿扔在夫家,反而带在身边。后来再嫁,程家大富大贵,她当程太太更是事事称心如意——除了拖油瓶女儿总让她头疼——这辈子都没正经吃过苦。

有痕不知该说什么好。

“家母说想在有生之年看我找到一个疼我爱我呵护我的人嫁了……”梁如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说等她死了,我再没有可以任性可以说甩脸就甩脸的人了,让我懂点事,不要仗爱行凶……”

有痕听得鼻尖一酸。

看起来关系那么冷漠的一对母女,面对将要到来的生离死别,一个担心死后女儿没人照顾无人任性,一个哭得浑身颤抖两眼红肿。

有痕同母亲安女士的关系,最近有所缓和,几次回家吃饭,安女士都和颜悦色,甚至还拿出绣样来同她讨论,到底哪幅画更适合浦绣。

当母亲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剔她时,有痕自然也不愿意挑起事端,家里难得一片祥和。

“我打算向林生求婚。”梁如诗坐正身体,忽然说。

有痕大惊。

“诗诗,你不要冲动……”

梁如诗抹干脸上泪痕,惨笑。

“如果我达成家母心愿,能让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开心快活,那么结婚绝对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追求者能从浦江东岸排队排到西岸。

她真想结婚,只消振臂一呼,必定应者如云。

有痕如烟般叹息,“我能做些什么?”

“你要做我的伴娘!”梁如诗说风就是雨,开始规划婚礼,“我们要穿最漂亮的裙子,跳最热闹的舞,唱最欢快的歌……我要让马上十八岁的程若栋当婚礼上的花童!”

她仿佛看见人高马大十七、八岁的 teenager 在婚礼上穿西装打领带手拎花篮一路抛洒花瓣的样子,呵呵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又落下泪来。

有痕只能紧紧揽住了好友,仿佛这样就能为她瘦弱的身躯注入力量。

到下午茶结束,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

这顿饭谁都没心情吃,面对服务员端上来的芝士海鲜焗饭,两人味同嚼蜡,只是因为深心里知道在这个时候,身体决不能先一步垮掉,所以强撑着吃了饭。

梁如诗拒绝有痕送她回家,“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最近搬回家去了,方便照顾家母。”

“但凡是我能为你做的,请一定不要吝于向我开口。”有痕握一握老友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