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棠(123)

柳灵誉抓着地上的书卷，怔怔问道：“我现在不回府吗？”

李怀熙偏下头，觉得她的想法过于简单，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怎么能轻易回去，自然是要先晾上他们几日。”

她俯身，用指尖轻轻敲了下古书封面，“你只管看你的书，若是无聊，我便让秋白带你去城外逛逛，总之万事都还有我，不必怕。”

……

李怀熙走出房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沈景洲站在红枫树下，他正抬着手，用白皙莹润的指尖去碰树上的红枫。

他仰头的瞬间，倾泻而下的日光勾勒出俊美的侧脸弧线。

察觉到李怀熙走出来，他偏过头看向李怀熙，温声道：“殿下……事情都解决了吗？”

“可有需要下官帮忙的地方？”

李怀熙仰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庞，“我说过，你好好养伤便是。”

沈景洲嘴角挂起浅笑，“好。”

李怀玺低下头，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几片落叶，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不准备回府了吗？”她顿了一下，“你父亲可又和你起争执了？”

“我与明净大师许久未见，这几日便在灵昭寺住下，待伤好再回……”沈景洲的声音略有迟疑，“至于家中，一切如常，并未发生过什么争执。”

李怀熙一眼便看出他在说谎，见他不愿将府中经历说出来，她也不再追问。

两人一同站在红枫树下，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不多时，秋白忽的凑到李怀熙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李怀熙抬眼，略有诧异：“他竟就这么走了？”

沈景洲听出她话中的难以置信，询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怀熙微微蹙眉，“柳江甫去了安陵，听说在那里发现了《太公六韬》残本，而他身为翰林院掌院，不敢有片刻耽搁，今日已经启程去寻残本了。”

“《太公六韬》是极为贵重的兵法古籍，若是因为此事而去，也算是说得通。”沈景洲颔首应道。

李怀熙面色神情仍未放松，她仔细想着这件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忽的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安陵……似乎是李宸渊的封地。”

她父皇还在世之时，因着惦念着手足之情，特意将安陵划分给他做封地，让他称王掌权。

只是后来先皇病逝，李宸渊打着为幼帝分忧的名号，日日留于宫中，插手朝政，许久不曾回过封地，李怀熙竟险些忘了这一桩要紧事。

不过只是寻个古籍残本，想必也不会捅出什么大麻烦。

沈景洲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道：“宸王殿下久不回封地，往日又不曾与柳大人有过瓜葛，殿下尽管安心才是。”

李怀熙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话，却没有意识到，沈景洲如今对李宸渊的态度，早已不复从前般信任。

＊

柳江甫一离开，柳灵誉也乐得自在起来，之后的几日，不是埋头看书，便是跟着秋白去城边游玩。

李怀熙闲来无事，便常常前往灵昭寺，她看着沈景洲的面色一日一日红润起来，颇有闲情雅致地在厢房门口浇花，恍惚间，觉得自己远离朝堂，可以做个闲散度日的平凡人。

然而那日秋白面色慌乱地冲进来，“殿下，不好了！”

李怀熙抬眼看向她，心头无端沉下去，“怎么了，你慢慢说。”

“柳大人……”秋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柳大人他出事了。”

李怀熙没有得到柳江甫回府的消息，而是得到了他于回图路上遇难的消息。

“你说什么？”柳灵誉的声音在门口出响起，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李怀熙回头，看见她呆若木鸡，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不待李怀熙开口，柳灵誉便已经提起裙摆，踉踉跄跄地向外跑。

李怀熙沉声道：“走，我们也跟去看看。”

沈景洲颔首，随着她一起向外走。

还未走进柳府，便听到柳高轩尖锐刺耳的指责声：“柳灵誉，你还知道回来不成？你这些日子究竟去哪儿鬼混了！”

“如今爹死了，你知道回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紧接着是王夫人的哭喊声：“你闭上嘴少说些吧！”

李怀熙就在一片混乱声中走进柳府，随后众人纷纷抬头看她，顷刻间嘈杂声消失不见，静得骇人。

偌大的院子正中摆放着一方棺木，柳灵誉就站在棺木前，不停啜泣着，面上满是泪痕。

李怀熙走上前，看着王夫人轻声道：“夫人节哀。”

王蓉垂下眼，泣不成声，却是将脸偏过去。

李怀熙正觉得奇怪，下一刻柳高轩忽得神情激动地冲上来，声嘶力竭地朝她吼道：“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慈悲！你这个毒妇！”

“放肆！”丹阳不知从何处冒出，猛地扇了柳高轩一巴掌，扯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李怀熙面色冷沉，她抬手止住丹阳，转身指向一旁护送尸首的守卫，一字一顿道：“你来说，柳大人是因何送命的？”

守卫犹豫不觉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小声道：“柳大人回来之时，遭遇一批黑衣人刺杀，后来府衙清理现场时，发现，发现了……”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李怀熙蹙眉喝道：“发现了什么？”

守卫打了个冷颤，惴惴不安地答道：“在地上，他们捡到了一块赤嵬军的令牌……”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怀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