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棠(134)

沈景洲正欲点头应下，却见李怀熙已经抬脚上了楼梯，转身半个身子撑在扶手上，挑眉看向他们，“不必麻烦了，我们二人住一间便是。”

“好嘞，二位随我这边走。”小伙计连忙跳上楼梯，走在李怀熙的前面引路。

沈景洲怔在原地，有片刻失神，犹豫一番后，才抬脚跟上去。

李怀熙站在房间内，四处环视，转头才看见沈景洲面露犹豫，站在门边迟迟不曾走进来。

“怎么了？”李怀熙问道，顺势在床榻边坐下，又伸手去摸了摸床榻上的被褥。

沈景洲低叹一声，走进屋内，转身将房门掩上。

他从李怀熙手中拿过床褥一角，垂首仔细地整理起铺盖，俯身时发丝垂落，只依稀瞧见他抿起的薄唇。

李怀熙养尊处优惯了，索性坐在圆桌旁，无所事事地盯着他整理的动作。

朴素布衣在他身上，却仍是清姿无双，眉梢眼角间一贯的疏冷，却在他俯身整理床被的那一刻，却好似化作初为人夫的贤良。

片刻后，沈景洲站直身子，斟酌片刻后开口：“殿下，你我同居一室，实在不合规矩。”

说完这句话，沈景洲便欲抬脚离开：“我去让店小二再开——”

“等等！”李怀熙叫住他。

她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到沈景洲面前，仰头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似是有一瞬间的慌乱。

“你我离宫在外，还需讲什么规矩？”李怀熙轻笑一声。

“殿下，即便不以君臣来论，但男女之间——”

“柳江甫曾经在这儿住过，我们应该先四处找找线索，而不是惦记着你的规矩体统。”李怀熙眨下眼，忽的放缓声音道：“而且我一个人住，会怕。”

“什么？”沈景洲抬眼，眼底一瞬间泛起惊颤。

李怀熙眉眼弯起来，笑得无比狡黠：“我要有人陪着，护着，否则我睡不安稳的。”

她无比坦然的示弱，但语气仍带着几分骄纵，让人辨不出她所言的真假。

沈景洲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间，迟迟说不出来，最后认命般的无奈轻笑，“那便……依殿下吧。”

*

一晃暮色渐浓，店小二送上了晚膳，又备足了热水。

李怀熙尝了一道农家小菜，眼前一亮，不由频动筷子，倒是沈景洲似是水土不服，对桌上的菜肴都没什么胃口。

门外的小厮叩响门扉，“二位客官，热水已经备好了，沐浴的话尽早啊，有啥事就吩咐小的一声。”

“沈大人，你先去沐浴吧。”李怀熙嚼着鲜嫩笋脯，头也不抬的开口。

沈景洲见她吃得开心，只轻笑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李怀熙搁下筷子，起身走到窗边，她推窗向外看，见长街上月色如水，行人寥寥，依稀能看见对面书肆里昏黄的烛火。

微凉夜风从她脸颊边拂过，夹杂着几声轻飘飘地女子吟唱。

李怀熙忽的探出身子，偏头仔细听了片刻，看向正对面一处幽深的巷子。

女子吟唱声未断，声音懒洋洋的，听着有几分熟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李怀熙蓦地睁大眼，手撑着窗台，目光牢牢看向对面的巷子里。

这首军营之歌……她怎么会唱？

来不及多想，李怀熙已经转身离开房门，飞快跑下楼梯。

还未走进巷口，便听到几个男人的嬉笑声，她蹙起眉冲过去，见地上有串熟悉的花环，数点花瓣零落。

“你们在干什么？!”李怀熙喝道。

背对着她的几个男人醉醺醺地转过身子，露出被他们堵在身后的女子，正是白日在街上给沈景洲送花环的女子。

“哟，这，这是又来了个漂亮姑娘？”有个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色眯眯的目光将她上下扫了一遍，嘿嘿笑了两声，“真，真漂亮啊。”

他伸手去碰李怀熙的脸颊，口中酒气熏人，“夜，夜深了，姑娘不在家里好好安睡，街，街上逛什么呢？”

李怀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反手抽了他一巴掌，冷笑道：“一群混账东西，既是喝醉了，便该找个地方睡一觉，在街上发什么混疯？”

男人被她这一巴掌抽得发懵，下一刻恼羞成怒，面色涨得通红，跌跌撞撞朝她扑去：“你别以为老子不敢打女的，爷今个儿非得要你好看!”

下一刻，有人挡在李怀熙身前，抬脚重重踹向男人的心口处。

男人惨叫一声，整个人撞在墙面上，随后跌在地上连声“哎呦”的叫唤着，倒是吓得另外几人醒了酒。

李怀熙微微睁大眼，面前站着的人身姿清隽，一身白衣在月下泛着流光，宛若仙人入世，正是及时赶到的沈景洲。

只是他长发未束，发梢还滴着水，似是刚沐浴出来，还未来得及收拾齐整。

他垂眼看向地上的男人，声音压低，语气越发疏冷：“趁夜闹事，调戏民女，按律法当受杖刑。”

“你，你少污蔑我们!”有个男子壮着胆子，指着角落里的姑娘，“是她，是她勾引我们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李怀熙从沈景洲身后探出头，冷笑道：“做没做过，去衙门里走一趟便知道了。”

几个男人交换一下视线，随后灰溜溜地沿着墙向外跑，还不忘放下几句狠话，“你等着，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姑娘目睹几个男人离开，随意抖下手，掩住袖间的一抹寒光，冷笑道：“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