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棠(158)

即便此刻傅江流已经心神不宁，但他下的每一步棋子仍未有差错，依旧稳稳占着上风。

李怀熙慢慢思量着，此人与李宸渊走得近，看起来似敌似友，虽明面上说要接她回宫，但背地下说不定便会痛下杀招。

“回宫之事倒是不急……”李怀熙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棋子，问道：“我倒更想知道，我皇叔派你去安陵做什么？”

“去找一个女子。”傅江流轻声道。

李怀熙眉梢微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傅江流不疑有他，答道：“是个异域姑娘，听宸王的意思，似乎和若羌一族有些关系，对了，她的锁骨处，好像是有一个燕子刺青。”

李怀熙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嘴角笑意浅淡，“那你……找到了吗？”

傅江流摇头，“目前还不曾找到此人。”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怀熙嘴角噙着笑，他们要找的人，一早已经被她提前找到，所以傅江流自然是白走一趟。

李怀熙但笑不语，低头认真打量着棋盘，片刻后抬手落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傅江流回过神来，待看清棋盘上局势之后，不免略有诧异，她起初落子随意，让人放松了警惕，但此刻一看，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围剿之势，而方才一子落下，竟是含着隐隐戾气的杀招。

傅江流定了定心神，原本无波的桃花眼，再度变得妖冶惑人。

他落下一子，却听到对面的李怀熙轻笑出声：“傅大人棋艺高明，我似乎总是差你一招。”

她摇头轻叹，忽的感叹道：“若是上辈……若是从前，一盘棋下到这份地步，我怕是早就掀了棋盘了。”

傅江流听到她略显孩子气的话，不免觉得觉得好笑，问道：“那如今呢？”

李怀熙盯着手中莹润的棋子，平淡开口：“如今我却觉得，棋局未到最后一刻，都会有翻盘的机会。”

“是吗？”傅江流看着棋盘上两方黑白错乱的局势，“我倒觉得，有些棋局注定是死局，就算挣扎到最后一刻，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有道理。”李怀熙点头附和，“每个人的经历境遇不同，自然对事情有不同的见解。”

傅江流闻言颔首，算是赞同她的话，正捏着棋子准备落在棋盘上的时候，却听到她话锋急转直下，问道：

“傅江流……”

“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傅江流的手一顿，黑色棋子从指尖滑落，在棋盘上滚了两圈后，才缓缓停下来。

李怀熙认真地看着傅江流，不肯错过傅江流脸上的任何情绪。

她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和傅江流有过什么纠葛，但傅江流每一次见到她，眼底里的情绪都几乎难以控制。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总要有一个开始，她请沈景洲来做了自己的少师，又救下了萧泽，但傅江流又是为什么对她和旁人不同？

傅江流始终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面色苍白，但眼眶处却慢慢泛起一圈红。

他嘴唇动了几下，略有些狼狈地开口：“殿下……”

“你还记得有句诗，是‘天为万人生李晟’吗？”

李怀熙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样一句话，“这首诗我自然知道，写的是青史留名的名将李晟，连几岁小儿都知道。”她好奇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傅江流就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哀愁，最后又忽的大笑起来。

他一手撑在桌角上，许久后看着棋盘上方才滚落的那枚棋子，无奈一笑，“是我输了……”

李怀熙见他喜怒无常，只当他还在乎这盘棋局输赢，不免温声开口，“方才那枚棋子，是你没拿稳，所以自然不做数，你可以重新走一步。”

“重新走一步？”傅江流摇头苦笑，“一子错，满盘皆输，我回不了头的。”

他忽的伸手，将整个棋局一瞬间搅乱，尔后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帐门走去。

李怀熙微怔，她看着满盘散乱一片的棋子，又看着傅江流失意的背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真是……莫名其妙。”李怀熙慢慢收拾着棋子，忽的将一把棋子随意扔进棋盅，大步上前追去。

她今日一定要弄清楚，傅江流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傅江流!”她掀开帘子，却没有看见傅江流的身影，却看见不远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萧泽。

他额前的鬓发微有凌乱，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渗着血，将外衫染红了一片，看来自从她叫走傅江流后，萧泽便一直都没回去。

李怀熙来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伤口认不出蹙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回去好好处理伤口。”

萧泽低下头看她，一直没有说话，像无家可归的小兽一般望着她，良久后才开口，“方才……我和傅江流动手……”

他咬下唇，似是有些委屈，“你只带走了他，却没有关心我。”

“你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给我。”萧泽此刻没有本分驰骋战场的杀神模样，所有的戾气皆化作了无措。

李怀熙看着他肩膀上渗出的血，轻叹一声，“走吧，我先帮你把药换了。”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耐心宽慰，“傅江流那样的人，心思阴沉难测，又和宸王关系匪浅，我总要知道他为何而来。”

“萧泽，我明面上对他如何，也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可你与他不同。”李怀熙顿了一下，认真道:“你是我的人。”

“朝中变数难定，我与旁人打交道，需得揣摩他们的心思，对他们多有顾虑，但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