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棠(61)

李怀熙一声接着一声的祈求上苍，无数难民都变得沉默起来，直到一个揽着年幼孩子的妇人哭出来，望着上天哀哀的开口:“求求老天爷了，就下场雨吧！”

渐渐的，哭嚎哀戚之声越发多来来，全都是难民们的哀求之声。

“老天爷啊，你就下场雨吧！”

李怀熙的声音逐渐带上哑意，她咳了两声，在无数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中仰头看天。

灼热的太阳高悬，令她难以直视，四周风静，越发让此处像个巨大而不透气的蒸笼。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明晃晃的日头似乎更加毒辣，没有丝毫要落雨的样子。

人群中由哀求之声，慢慢变成了愤懑不平。

日光之下，李怀熙白皙的面庞上泛着红，她能确定此日降雨，却并不确定具体是哪个时辰。

眼下只怕她能等得起，这些难民却未必能等得起，她稳住心神，继续开口祈雨，然而下一刻，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爆喝:

“谁都知道长公主性情跋扈恶劣，让这等人来祈雨，如何能让苍天垂怜！！”

此话一出，似乎给众人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燥热缺水的环境，让这些人一点就着，竟是齐齐将矛头对准了台上的李怀熙。

“她往日行事不端，必定惹怒上苍，这才降罪我们衢州！”

“衢州大旱民不聊生，朝廷是不准备管我们的死活了吗？竟让她来我们这里赈灾！”

“这什么公主刚来城里第一日，便惹得一场大火，这是老天降下的怒火啊！！”

“滚下去！让她滚下去！”

越来越多的声讨响起来，人群躁动难平，甚至隐隐有逼上前的势头。

丹阳直接从坛上跃下，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冷声道：“我瞧谁敢在此放肆！”

萧泽往前面走了几步，挡在李怀熙的面前，表明自己的维护之意。

同时无数赤嵬军拔剑，神情肃立，牢牢护在坛前。

然而这些举动没有震住难民，他们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了，那些敬畏之心早就不复存在了。

怒骂斥责之声响彻衢州城，眼见躁动难平，李怀熙勉强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眼前发黑，双腿有些发软。

萧泽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软绵绵的身躯几乎是整个靠在他的胸膛里，他蓦地一怔，耳畔一瞬间变得通红。

李怀熙没有察觉他的变化，轻声道：“多谢。”

她挥开萧泽的手，踉跄两步走上前，声音沙哑，面色冷沉如水，却是对着赤嵬军开口：

“把你们的剑都给我收起来！”她深呼一口气，怒道：“你们手中的这把剑，可对贼寇，可对南蛮，却无论如何不能对我庆朝子民。”

赤嵬军即刻收剑，纷纷跪地，“属下谨遵殿下教诲！”

声音气势震天，远远盖过方才难民的埋怨之声。

李怀熙转头，从萧泽腰间拨出一把长剑，她伸手抚过锋利剑刃，顷刻间，血珠从指尖渗出来。

她猛地将长剑掷于地上，长剑陷于坛中央，剑身轻颤，嗡鸣声不绝于耳。

“我今日祈雨，乃是抱着万死不辞之心，如若求雨不成，我以身殉坛，势必让苍天垂怜！”

话音刚落，她便举起渗血的手指，缓缓地划过纤细的脖颈，雪肤血痕，艳得惊心动魄。

人群之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阒然。

府衙内，沈景洲摸索着长桌，勉强走到门前，险些被卧房前的门槛绊倒。

董生见状及时扶住他，“大人，你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沈景洲扶住他的手，借力要往门外走，“你尽管放心，我无碍。”

董生迫不得已的扶着他往前走，连声道：“大人，你这伤还未好，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

沈景洲扶住一根廊柱，慢慢伸出手，只感受到毒辣的日光落在手上，他缓声道:“小殿下祈雨之事似乎行不通，我要去看一看。”

“大人，您这又什么都看不见，去了也没有用啊！”董生焦急劝道。

“祈雨不成，难民逼定生事，以小殿下的秉性，若逞一时意气便不好了。”沈景洲脚步未停，几度被脚下台阶绊住，乍遇强光，他的双眼开始隐隐作痛。

他摁了一下眼前白绫，轻声道:“我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若苍天降罪，难民刁难，我可以以此残躯换她周全。”

董生心头一震，“大人，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

“董生，带我过去。”沈景洲轻声开口，声音里却是不容置疑，“我如今负伤眼盲，在此地也只是个累赘，我死了无妨，但祯平公主，绝不敢在此地丧命。”

董生见劝不动他，只得将他领到了祭坛处，他们二人赶到时，正好听到了李怀熙以身殉坛的那番话。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让董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景洲静静站着，扶着董生的手猛地攥起来。

就在这时，沈景洲感觉到额前一点点微凉的湿润。

那滴水慢慢滑落，渗进了他缚眼的白绫之中，眼前有一点濡湿的凉意，这几日的黑暗似乎变亮了几分。

他伸手摸了下白绫，喃喃道:“这是……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祈雨祷词，改编于“敬祈上天与诸神佛，垂怜余辈，赦贫农于饥馑之中，仅愿牺牲以代，请天降雨。”

这段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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