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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06)

作者: 让之 阅读记录

有风吹过,又像些飘飘忽忽的魂。噢,这漫山无声的、阴冷的、庞大的阵势呀!

沿途坡坡坎坎被撬得像马蜂窝。

虎子说:“挖虫子?”

芊芊说:“挖什么虫子?挖来吃?”

虎子说:“挖草根树皮!”

杜芊稍大,年年春天都跟城里妇女和女孩子一起到城外挖野菜,认识很多野菜。

她此时笑了:““嗤,就说挖草根、野菜嘛,田坎边,地当头野菜最多了,择耳根、泥鳅蒜、地地菜、清明菜、马齿苋……”

虎子点头:“吃了饿不死。”

“饿不死,那就好,可是……”

她东张西望。哥哥晓得她想问人哪里去了呀?人哪里去了?

可能不久前这里还像赶集,隔不久就烟消云散了。

人都去了各自的“家”,路旁啃啮未尽的树荫下,城里污秽不堪的街沿边,施粥棚前弯扭褴褛的队伍中,加上阳沟边,天堂里。

放眼看,天边是如波起伏的浑圆、光裸、赤红的山头,伸向很远。

这一派山头上散布有几座碉楼,它们有的立在山顶,有的贴在山脊,有的依偎在山谷,都一样有云丝缭绕,老鹰盘旋。

虎子说:“那里有土匪。”

芊芊问:“咦,是土匪修的?修那么高?”

虎子答不出,反问:“芊芊,你看碉楼像什么?”

芊芊摇头。

“像武士!”

芊芊撇撇嘴。

虎子晓得芊芊不喜欢武士,打呀杀的。茶馆说书,说家长里短的她听,说打仗的站起就走。

芊芊说:“像砍柴的,山都砍光了。”

虎子说:“光秃秃的山,碉楼立着才威武,要立一千年!”

芊芊说:“哼,就算立一千年,还不如这些苞谷高粱。”

虎子道:“芊芊,你说傻话,这些苞谷高粱都枯死了!”

“它们明年又要生!”

虎子抓抓头皮,心想芊芊说的也有道理,这些碉楼立一千年,倒了,就是一堆土。他和芊芊不知道的是,这些碉楼立在那里,已有一千年了,像贯注了浩然之气,是巴人的杰作呢!

兄妹俩边说边走,走走歇歇。虎子脑壳本是一团浆糊,但他看见这红色的山脉、雄峻的碉楼,脑壳里有了轮廓、层次、颜色与风景。

杜芊锦心绣口,离开爹娘,内心好凄惶呀!当她想着和哥哥去向的远方,陌生和希望之所,腿脚又有了劲儿。

兄妹俩好容易走出山沟,上了大路。大路上人三三两两,或走或卧,大都瘦骨嶙峋,穿筋筋挂绺绺。

也有脸色滋润,脚劲硬朗的,头缠干净白布,脚穿布鞋、麻耳草鞋,敞着衣襟,背了背篓,或提着篮子,只顾埋头躜行。

还有骑驴的,有人跟从,一溜烟跑过,四周目光如炬,不仅担心行囊更担心□□的驴!

兄妹俩到了一处施粥棚,一看施的不是粥,是煮熟的干帮菜即带根茎的老白菜、青菜,晒干了收藏的,此之前又蒸煮过一次,热腾腾香喷喷。

虎子兄妹排队领取后,便站在路旁吃手中的干帮菜。

那边卧着个老者,歪戴着瓜皮帽,长衫拖一片搭一片,像被几条狗咬过的,外面套件背心,背心从腋下断成两块。

刚才施粥的去看了一眼,想已死去。杜芊这时又走去看他,手里的干帮菜还剩着呢,如果活着的就喂他吃。

一个施完粥的女人在收拾着锅瓢,这女人穿件紫色斜襟夹衣,挽着袖边,里面露件白汗衫,下面裹一条深色长围腰,头发梳向耳后挽个髻子。她一直在打量杜芊。

她跑过去拉杜芊一下,杜芊回过头,她手在鼻孔搧动着说:“死人!死人!”

“他在动,我看见的!”杜芊说,这其实是她的幻觉,或一厢情愿。要挣脱女人的拉扯。

这时走来个三角眼,散披着头发,上身光着,下面破烂的短裤倒是两条,“你站着,你看!”他对杜芊说。

脚搁在那人的肩头上,猛力一蹬,那人的脸便抬起了,歪的嘴角,深凹的眼眶,没有脸颊,一对黑眼珠死盯着蓝天白云。

“短命的!”女人背过身去,骂这乞丐。

杜芊吓得心乱跳,转身向哥哥走去。

女人跟着走拢去问虎子:“她是你妹妹吧!”

虎子一直警惕看这场戏,也不回答。

“她脸比叫花儿还脏!”(叫花儿即乞丐。)

这两天凡找到点儿水,杜芊就忍不住会洗洗脸和手。上大路之前,她没奈何又用泥土把脸弄脏了。

女人眼睛偶然落在她的耳背,这里怎么白生生的?不过也没多想。

“唉,这胳膊,这腿儿!”

她抓住杜芊的瘦胳膊捏,又弯下腰去捏她没肉的小腿,还捉住她两腋举了一下。

“飘飘轻!跟提的鸡一样。”

虎子见她是个称重量买卖人口的,不由摸一下怀里的短刀柄,又想,她一个女的,且不忙。

“唉,没爹娘的女娃儿,造孽呀,你带起她当叫花儿!”

“不要你管!”虎子喉咙里冒出一句,手向妹妹挥一下,意思走。

“哥儿,把她给我,五十块钱!可怜见的,免得她路上饿死了。”

女人察看虎子脸色,口气竟有些讨好,“你不放心,你就跟到我家去看看吧,就在那边不远。”

“你做梦!”

虎子“拍”把女人抓着妹妹的手打开了。

虎子出手重,女人叫了起来:“哎哟,哎哟哟,我的手喂,手伸不起了!”

弯下腰,咧着嘴,一只手把挨打的手握着。

施粥棚那边一男一女,各挑着一付空桶儿,男的紧忙搁下桶儿,抽出扁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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