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10)
牛桂花从屋里走出说:“爹,亏你想得出,姐夫年纪也不轻了,去下力、抬滑竿!”
江野萍举起手中四尺长的烟竿,要打的样子:“你又来,给你一烟竿,你给我走开!”
牛桂花手按在身体两侧胯上,扭着肩头:“哼,打就打,怕你的烟竿!有理讲理,没得理才拿烟竿吓人!”
“嘿嘿,你还有理!你有啥子理?”
江野萍收了烟竿,“你这会也累着了。”
杜成说:“桂花,你没听爹说,他老人家回去,还帮着佃客挑菜。抬滑竿的力气我还是有,不然,我还可以在朝天门、南纪门,下河去挑水卖,挑不起大桶,我挑小点的桶。”
想一下又说:“桂花,我在想,请你带你姐姐,去帮忙看一处便宜点的房子,不租久了,就租两个月。”
桂花看着杜江氏:“嘿,你没有跟姐夫说哇?”
杜江氏说:“我跟你说过了嘛,跟他说!”
这些日子,杜江氏虽然没有儿女的消息,日日与姐妹一起,挨肩挨手的,目光相抚慰,话语相浸霪,她眉头却也舒开许多。
呃,女人也和男人一样,除了亲戚,都还有可说知心话的朋友!女人摆龙门阵除了别个的家长里短,主要还是围绕自己丈夫。
她说起杜成性情仁义豪爽,四方的穷亲戚来,没有不接待和周济的。朋友借钱,还与不还,都不放在心上。
后来,她忍不住又说了丈夫过去身上一些毛病,打牌、抽烟、嫖女人。
“我怎么会这么远嫁到他家去?因为我爹和他爹是出外做生意,结交的朋友,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后来他爹死得早,家产差点就被他输光了。幸好他后来学会了做大饼。”
牛桂花说:“呃,你不说,过去我是一点不晓得,光晓得是两家门当户对,心想门当户对,怎么又卖起大饼来了?”
和丈夫一起开油蜡铺的马翠爱笑:“嗤,卖大饼和卖木货,还是门当户对嘛!”
自己打毛线衣挣钱的熊馨珠说:“桂花他们卖木货,但是鹿角的百多亩田都还在嘛,自己又卖木货……”
桂花说:“哪里还有百多亩田!这回赈灾捐款,老二思想进步,把爹说动了,田都卖了二三十亩!”
熊馨珠说:“咦,卖田?庄稼人只有买田的。”
马翠笑:“卖老婆、卖裤子都可以,不卖田。”
桂花说:“爹年轻时思想也新潮,参加过辛亥革命,前十几年他都要满五十了,还想去云南读讲武学堂!”
杜江氏后来照爹的吩咐,坐在店里帮桂花卖木货,马翠、熊馨珠,还有丈夫是税务局科员的郭玉华、丈夫是民生公司船长的曹芳容等,常来聊天安慰。
都说:“我们都舍不得你走了,你夫妻俩就在渝州住下来吧!”“你住下来了,也加入女社会!”
她道:“渝州这么繁华的地方,他如果老毛病犯了咋办?”
郭玉华道:“他老毛病要犯,哪里都一样要犯!他这里人生地不熟,有我们姐妹嘛,帮你把他管紧点!
“而且,你要找娃儿嘛!不是算命的,测字的,罗汉寺抽的签,都说娃儿就在不远嘛!”
杜江氏不语。
曹芳容问:“那他的坏毛病是咋改的呀?地卖光了就不堵不抽烟了?听说有的去偷去抢都还是要漂要堵呢!”
马翠道:“哎呀,你做啥扭着问!”
杜江氏道:“她问得好呀,不问我也想说。他改,说起来硬是稀奇。他卖大饼,都还是去抽烟,要赌。
“自从芊芊两三岁了,天天晚上,要帮爹爹洗脚,我看见的,有几回芊芊帮他搓着脚指头,他就揩起眼睛来了……他的赌,就是这样戒了的!”
众皆不语,因为看见她说着眼睛已经红了,如果跟着夸女儿的话,岂不又要哭晕过去呀!
杜江氏自己又呜咽道:“我就是,情肯虎子丢了……去当兵,我都舍不得芊芊!”
后来就失声说不下去了。
此时杜成说起租房子的事。
桂花对杜江氏道:“姐姐,你跟我说过了,我也跟你说过了嘛,你听我们姐妹的话吧!”
杜江氏压低声音,只有桂花听到:“我是要听姐妹的话,可是,找到芊芊就好,找不到芊芊的话,我就怕他又变哪。”
说着音调就变了。桂花听了光张着嘴,半晌无语,她嘴再快脑筋再灵光,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江野萍烟竿小娃儿拳头大的铜斗儿在桌沿敲:“你两个,打啥子哑谜呀?大女,桂花跟你说啥子?”
江怀说:“爹,你管得她们的!”
桂花朝公公道:“说啥子?未必还有坏话?我们爱婴社姐妹,都劝她和姐夫就在渝州住下来。”
江野萍听了,只好光把眼睛瞪着。
桂花便向杜成道:“姐夫,你会做大饼,我们爱婴社姐妹,跟姐姐说过了,你们先就在渝州摆个摊卖大饼,地方找得好,又可以找人,又能赚钱。”
杜成听了愿意,嘴里道:“哎呀,你说的,说得轻巧,像根灯草。”
“哼,摆个大饼摊都不轻巧,还有哪样轻巧?走嘛江怀和姐姐守店,我找几个姐妹一起,带你去看地方。”
江野萍说:“我也跟你们一路去看。”
先站了起来。
桂花说:“哎呀,爹,你走路慢!”
江野萍说:“不要我去,我敲你一烟竿!”
举起长烟竿吓唬她。
却听报童隐约叫卖的声音:“号外号外!”
杜成、江怀还愣着,江野萍烟竿桌上一搁,脚拨开屁股后的板凳,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