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69)
她先试探了方止戈,开始方止戈不回答,且面无表情。辜太太清楚不回答就有默许的意思,就仍未死心。
后来方止戈便说:“那你就跟她说吧。”
其实,瞒着漱玉使方止戈的心情一直很沉重,这也根本不是游慎敏的本意。
漱玉听了半信半疑的,且神情似有些恍惚,连到沙坪中学去应聘的经过都如在梦里。
但现在她的头脑清醒,她还有些自责呢,想你是太偏狭、太自私、太乐观了吧,这些年,你独自过得自由自在,可是他公务繁忙又要带两孩子,如果长期单身这多么不正常!
白芷已经站起来了,并把藤椅移到了屋中间的位置,说:“温小姐,不如就在这里坐,我去端茶来。”
漱玉慢慢走过去,目光慢慢落在插在桌上小玻璃瓶里的水红色的康乃馨上,旁边有一摞书,这正是他的书。
漱玉感觉像是空无所有了,没有追求也没有身体,只有朵魂魄,轻飘飘的,落在书页上,翻了两页书,一跳掠过那对鸳鸯枕,出去了,是走的窗口。
粘在牵牛花儿上,风吹得晃。停在兰草上,香薰得闷。
遂到了那一排一丈红前,一丈红说:“你看,我们朵朵都很精神呀,你不如也变成一丈红!”
又有个声音说:“你坐,喝茶。”
白芷见漱玉目光定定的在看花,就将茶杯递在她的手中,干脆就在花前安了张小桌,和两把小竹椅,叫她坐。
白芷道:“温小姐,我很羡慕和佩服你。你长得就像面前的一丈红一样,哪个女人都要羡慕。但我最佩服的是你的涵养,不动容,不生气。
“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男人要做到这点都很不容易,女人能够这样,真不简单!”
漱玉犹望着面前的一丈红,长长的身姿,花有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不觉答道:“呃,我听不懂,你说的动容和生气……”
“不,你听得懂。我早就晓得你的故事,从你今天来,你也晓得了我的故事。我们互相间已经没有秘密了,是不是?”
“噢,白小姐……”漱玉头脑中还是白茫茫的,她本来还要再说一句,我生气什么呀,说完就走了,飘飘悠悠的走。
但是白芷打断了她:“温小姐,我是结过婚的人,你就叫我白芷。”
“白芷姐……”
“温小姐,我夺了你的男人,你一定恨我!”
漱玉浑身抖了一下。这话猛然将她击醒了,但她最先的反应是惊讶,道:“咦,我没有!我们没有!你怎么说他是我的男人?”
“哼,你们没有什么?没有正式结婚?但是有花前月下呀,有山盟海誓呀!”
“也没有。”
“咦,也没有,是这样?那你为啥大学一毕业就马上来找他?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是单身汉?你写信为啥从来不问他这方面?”
漱玉张口结舌完全回答不出来了,脸色白得像纸。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她一直自以为是他的未婚妻,凭他对自己的赞美,凭自己对他的依恋,凭心心相印的感觉。
白芷原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女人,在女人互相间争斗的时候,心态难免有点变。
她相信自己的命运是攥在漱玉手中的,漱玉要她败她必败。她先只想暗示她和慎敏的关系,使漱玉恨这个负心的男人,主动与他分手罢。
但漱玉一言不发的样子使她感到不安,她忍不住又说了句露骨的话,就准备着忍受她的反击了,还准备接受一败涂地的最坏结果。
然而漱玉的辩白使她大为惊讶,她不由得收捡起了变态,索性也将自己的真心掏给漱玉看,臆想这样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她动情地说:“噢,我听过对你们的传闻,我也晓得你们的关系是很高尚的。可是,你虽然爱他,不嫌他,他却有自知之明,晓得他配不上你!
“别的都不说了,就说性情,他真的是个不修边幅的人,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胡子很多天不刮,吃饭饱一顿饿一顿,晚上不洗脚就上床睡觉。
“有回他到了我这里,嚷脚痛,我弯下腰一看,我的天,他两只脚的皮鞋都穿反了!你说他脚痛不痛!这不是讲他的笑话,是千真万确的事!唉,可是温小姐,看一眼就晓得你很爱好!”
“一样的,看一眼也晓得你很爱好。”
“不一样,我哪里敢比你。我丈夫是死在缅甸战场的,丈夫死后有一年我连头都懒得梳了。我现在的爱好是为着他的,是专为他才打扮的,你的爱好是天生就的。”
“也不是,我从小是个野女孩,你不信吧?我骑马、爬树、游泳什么都会。我穿短裙子,穿半截袖的衣服,我嘲笑穿旗袍的女人,走路的那种样子。自从,自从认识了他,我才变了。”
“为什么呀?就这样他会更喜欢你呢!”
“也许吧?照你说的。但当时,我可能是想让自己变得成熟。我第一次去见他就煞费苦心,为自己设计旗袍。尽管我当时那样的年龄,才十七岁,穿旗袍根本不像,但我还是专门做了件旗袍……”
“噢,温小姐,想不到你还动过这些心思,但是男人的心思,你实际上还一点不懂。你想想,你们结了婚他必须要迁就你,和我,他就可以外甥打灯笼——照舅。
“所以他现在这样,和我,实际也是为了你的幸福。但是他对我,唉,我晓得他,又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其实我们现在的情况,住一起了,一半是我哥嫂促成的,一半因为我是女人,而你只是姑娘。温小姐,过去你们一起的时候,你一定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