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70)
漱玉觉得心如刀绞,她想赶快走,到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冷静坐一坐或者哭一场。
遂站起来说:“白芷姐,你可以放心,‘汉’,从此就没有了。我走了。”
白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但她毕竟是善良的,问:“你不看看两个孩子?”
我把他还给你
白芷领漱玉来到北碚街上。
白芷道:“思礼读的是寄宿中学,星期六才回家,今天刚好星期六。我们先去接哪个?
“按理该先接小的,可是12点放学时间就快到了,思礼走得很快,晚了就要错过他。我晓得你主要想看看思礼。”
漱玉道:“这样,我到中学校门口去等思礼,你去小学接思信。我们在哪里会?”
白芷指着前方一座绿树环绕的山坡道:“那里,你看那几幢白色的房子,那就是思礼的景德中学。思礼已经长得和他爹一样高了,看你还能不能一眼认出他。我要近得多,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漱玉尚未走拢校门,一群群学生已经涌出来了。她紧跑几步,站在路边留神地看着。
不防耳边一个声音在叫:“温老师!”
一扭头,一张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可爱地笑着。
她也笑了:“思礼!”
思礼一双手笑着举起,手掌大张着,手肘贴在腰那里,就要上前一步来抱着她了,而又没有,姿势就这样,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这鼓励了她,虽然已高出她一个头,她上前一步左手搂腰,右手搂在他的背上。他便也抱着她,还把脸侧下来,亲热地在她的头发上摩擦。
他俩便手拉手走着。
漱玉问:“你见到我只是高兴,你怎么不觉得惊讶,温老师,你在少城呀,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爸爸已经说了你要来。而且我早就知道你不在少城,你到昆明去读大学了。
“就是在前几天,弟弟把我的派克钢笔摔坏了,这支笔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纪念,爸爸送给我的。爸爸见我气得连饭也不吃了,就说告诉我一件事情,我的气保证会消的……”
漱玉不由微笑道:“咦,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是温老师要回渝州呗。温老师,好多年的陈年旧事了,他晓得你听了会高兴?”
“好多年?不过才四年。温老师,这四年你没有变,就变年轻了。”
“啊,思礼,你也变了。”
“变高了!”
“还变得会说好听的话了!”
“嘻,温老师!虽然几年前的事容易忘掉,可是对你,连那些最小的事,比如有次在你家里,我甩钢笔把墨水甩在你裙子上了,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啊,怎么会呢?是不是因为爸爸和你经常在说我?”
“哈,恰恰不是。爸爸很少提到你。”
“噢?”
“但是我有个秘诀。就是爸爸他总是很忙,对我说话他从不认真听,但是我有办法使他注意听我说话,哈,我的办法,你猜看?”
十多岁的大孩子了,见漱玉不回答,还天真地拉着她的手摇。
漱玉这时已经要哭了,却强笑着。
经不住孩子不停摇着她的手,说道:“你就说,就说温老师……”
“嗯!我就先从你的事情开头!奇怪,为什么每回我想说什么,总可以从你身上找到我要说的?
“这时候爸爸就会把他的事情,连他手上的笔和书都放下了,眼睁睁看着我听我说。咦,温老师,你做啥?你……”
漱玉向路边跑了两步,她一心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但怎么可能!
她站着轻轻咳了两声,掏手绢擦了擦眼睛,转身说:“啊,没啥,你说得我心里很酸,因为我也很想你和你爸爸。”
思礼看见站在远处的白芷和思信,问:“咦,白阿姨在等我们?”
“嗯。我们一同从白阿姨家里出来,她去接思信,约了在那里等。”
思礼站着不走,道:“温老师,我想问你件事……”
“你问。”
漱玉一边又用目光在和远处的白芷打招呼。
“我妈,死了几年了。我爹到底,我听东工那些教授太太,她们都说……唉,我不好意思说了。温老师,肯定是你不愿意,你不喜欢我和思信了,是不是?”
漱玉还看着远处的白芷和思信,白芷牵着思信走过来了。
她答非所问:“噢,白阿姨,她对你们好吧?”
“呜――呜――”尖厉的啸声突然充斥耳际,街上男男女女呆立瞬间,因为敌机很少“光顾”此地,上次起码是一年之前了。
人们随即四散奔跑,室内的人也跑出来了,街上人潮汹涌,都奔向各自熟悉的防空洞。
也有些人张惶失措,在原地打旋儿。也有单线狂奔的,跑一段感觉跑错了方向,掉转头再跑。
宪兵不知何时出现了,冲着混乱的人群大声吼叫:“往河边跑!往河边跑!”
却有一二老者,不知是腿脚僵硬呢还是已经心如止水,反而端了张藤椅坐在门口,沉静仰望着天上已很快由墨点变成了乌鸦群的敌机编队。
这里思礼叫道:“乌棒,快跑呀!”
他拉着漱玉的手,又叫道:“弟弟!弟弟!”
这四人在奔突的人群中竭力要合在一起。
白芷脸色惊惶,思礼手指着前方叫道:“白阿姨,往那边,往那边跑,燕子崖下的大防空洞!”
思信恐惧地叫道:“哥哥!哥哥!”
这时已经迟了。只听尖利的“嘶――嘶――”声划破天空,紧接着“嘭嘭”几声巨响,房屋、树木在眼中剧烈跳动,几道浓烟升起,有人在凄厉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