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336)
说完便垂手站立,看着赵营长。赵营长双手叉腰,也不说话,就盯着他,成了四目较量。
赵营长其实是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坡脚、田间的人头、肩膀一下都动起来了,吼着围拢来。
知哥也全都闹嚷嚷上前,被永昌拦住,只在孙猴背后站着。
六指上前叫道:“赵营长!猴哥刚才说的,你要干,猴哥挨头个,我挨二个。不干,要打架,这里东方大叔家在办喜事,我们不要在这里打,到那边坡上去打!”
赵哥趁此把目光从孙猴的脸上移开了,问道:“哪个是深蟊贼?站出来!”
几人同时指着狗娃子道:“他就是!”
“龟儿会装死!”
“装发羊儿疯!”
狗娃子站出道:“要做啥子?”
“你是罪魁祸首!”
狗娃子苍白的脸一下胀红了,着急道:“锤子是我!”
顿时有民兵叫道:“他娃还骂人!”
“他嘴还硬,先捆他!”
狗娃子一跳两尺高,脖子上扯起几根筋:“捆我,你龟儿来捆!”像受了天大冤枉似的,两眼通红。
有声音议论道:“摸包的并不是他。”
执索的稍有犹豫。
这时有人叫道:“赵营长,东方大叔来了!”
“让开让开!”
东方亮昨天以来心情愉快,刚才看知青演节目,一直乐呵呵的。此时精神矍铄走了过来。赵营长迎上去叫:“东方大叔!”
东方亮道:“赵营长,你们来了,请坐席!卖牛钱的事情,我们已经解决了,不要闹了。”
赵营长道:“你老人家的事情解决了,我可以不管,但是他们把太平的一条街都打得稀王八烂!”
“那也只能让历史去解决。”
“啥?老人家你说的意思,我听不懂。”
圈子外钱亮道:“大叔是讲的哲学。”
东方亮向声音方向看一眼:“说是哲学也可以。我说历史解决,就是子孙后代,他们比我们更有思考力。”
民兵中逐渐有人开口:“东方大叔,你救过大家的命!你说咋解决,就咋解决!”
“赵营长,那就历史解决!”
东方亮拱手道:“乡亲们刚才说命是哪个救的,这话大错特错……不说这些!入席!大家入席!”
赵营长吩咐身边二排长:“你们回去找供销社,提一坛子酒来!”
喜酒喝到深夜,许多人喝得东倒西歪,“家家扶得醉人归”。
知哥有的就伏在桌上、倒在土坝上睡着了。
东方亮和儿子只得抱谷草铺在堂屋里、屋檐下打成地铺,且自家三父子——包括新郎官——都到别处去睡。
新娘亲自来请六七个知妹进去睡,这群知妹也喝了酒,懵懵懂懂跟着她进去,才晓得进了洞房,又惊讶又乐不可支。
都要拒绝,但新郎已经不知何处睡觉去了,只好由白素华、李丽华和秋霞与新娘挤在新床上,其余的睡地铺。
大家嘻哈打笑:“嘻嘻,怎么我们来当新郎啊?”
“嘻,这么多新郎,究竟哪个是新郎呀?”
“床上的是新郎!”
弄得新娘不好意思,后来竟有些恼了,大家才闭嘴。
“栽泡桐”
□□停课,老猿被叫去写标语。
村小三位老师,都一手提个油漆桶儿,一手执刷子,在株林大队各个村凡是醒目的地方,院墙、屋墙、门楣、堤坎,甚至大树干,写上红色标语和语录。
老猿写这种“美术字”不需要打格子,涂的鸦比别人多。他一开始就认定这是涂鸦,又不能不涂,空悲切!
这天老猿在乡径漫步,看见蓝天上依旧飘着白云,田间依旧开着紫色黄色的小花,可是诗思、灵感并不由此而来,而是来自它们背面,丑之泉奔涌不息。
生产队会计叫住他:“嘿,工业票,给你,去供销社买东西。”
会计手上拿着四张工业票,他抽了一张,但那三张并没有缩回去,似乎在问:“还要不要哇,这三张?”
凡按户头发的票证,知青一人算一户,即使这两个一男一女结了婚,都还是领双份。老猿对此“特权”厌之又受之。不要?你是个什么怪物?那三个都回城去了。
农村栽秧打谷最忙,忙过之后就会放松两天。现在谷子打完了,赶供销社的人很多。农村供销社分生资、生活两个门市,“生资”即农具、化肥、柴油这些。
这时几乎不兴农药,尽管666、滴滴涕早就发明了。生资门市难得见到无事闲逛的人,有就是少许男的,进去看看锄头的钢火,或拿起毛坯扁担比一比看长短歪斜,压一压看弹性。
生活门市这边就热闹了。这里吸引眼球的有酒、水果糖、红糖、粉丝、布匹、胶鞋、肥皂、瓷盆、热水瓶等,虽然基本上都要票证,光看也是种享受呀,又不像看电影还要花钱。
不要票证的则有铅笔、钢笔、墨水、鞋带这些。另外香烟、电池、火柴等有时要票证。马灯、煤油炉一直不要票证,但供货时有时无。
六个一封硬壳包糖的饼子不要票证(糖果票)但卖得贵,一封要一块钱和三两粮票,这连小孩都晓得,进了供销社就把大人朝硬壳饼子那里拖。
老猿手中这张工业票可以买瓷盆、瓷盅、毛巾、胶靴和热水甁,售货员问他买不买毛衣、化纤布,买就拈号,还指给他看了几件毛衣和几段蓝的、灰的化纤布。
他从来没有穿过毛衣,走去拈号,拈到的正是一件黑色绒线毛衣,十块钱。
付钱时售货员告诉他只有知青才可以拈号呢,他苦笑了一下。腋下就夹了这件毛衣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