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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373)

作者: 让之 阅读记录

从嘿木庄园到白羊湖的半途有大片杜鹃林,这里有幢老屋,据说是苏家的了望所,或说是苏友山用刑和关犯人的地方,故此房子被视为凶宅,大家都是避而不去的。

年深日久,房屋坍塌,后来又遭雷火,现在只剩一些余烬和砖墙、石基。对钱亮的小屋来说,这真是个取之不竭的石材库呢,钱亮挖好地基后,就来这里取用石条。

翠枝的两个舅舅来相帮,翠枝大舅会做木工活,大舅第二次来把小舅也带来了。小舅30多岁,也已经结婚,住在麻雀洞以外的地方。小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做事动作迟钝。

大舅这次来帮了两天就走了,小舅却没有走,仍默默帮着做这做那,这令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大舅和阿妈都说他是个懒人,又很自私。

钱亮体力不支工收很早,小舅有时一个人还要单独做一会。

小舅到无事可干的时候,因为与钱亮无话可说,往往就像一段枯木在山野中立着,目送日落,迎接月出。

有时又像凳子蹲在翠枝的羊群旁边,羊群移动几次凳子才移动。钱亮经常默看这枯木和凳子,直到感动得流泪。

他想我有何德,能使小舅勤劳又无私帮我?这一定是翠枝身上的力量,是日月山川湖泊草地的力量。

小舅的衣衫褴褛且不爱洗沐,他有时在湖里洗洗澡,这只是他在玩耍。他拒绝穿钱亮给他的衣服。

钱亮想我有朝一日是否也会跟他一样呢?噢,我有朝一日会只穿翠枝用树皮和草编织的衣服,日日在这里翻地,栽种燕麦和洋芋。

子羽带着吉他来过几次。他说钱亮这番举止也无多大新意,因为古已有之,世界已有之。

还说古代历朝都有隐士的流派,但不客气地说,隐士在他那个朝代文化上都是第一流的,你所以还未入流。

“蔡大叔和金大叔呢?”

“那有点像。”

“你咋不说翠枝是隐士呢?”

子羽愕然:“什么?翠枝?”

“是呀”,钱亮说,“毫无疑问她不是,毫无疑问我也不是。你不是说过翠枝是山鬼么?山鬼的意思是山神。那我只是个野鬼,而且这个鬼字还不能当神字讲,当兽字讲。”

子羽默然,过后才说:“哼,这只是你的一种梦想。”

有天上午梅林跟翠枝一起来了,他们在白羊湖里投放鱼苗。梅林用他妙蔓的兰花指指着湖水,翠枝笑着用根粗树枝敲打水面,像在催促鱼苗快些散开。

钱亮想到翠枝跟梅林这样好却没有沾上梅林的女气,她真是本性难移。

他这才感到翠枝可能真的不是个凡人,她是人和狼生的?是天和野山樱生的?或她生下后吃的狼奶?他原来和子羽所言都是开玩笑,现在他真的这样想。

钱亮对翠枝说修好了屋就把她接来过野人生活,翠枝说嘻,我早就想了!钱亮就开始想象野人生活什么样,经常爬树,满山跑,睡树洞,喝生水,啃野果,吃生南瓜、生丝瓜。

翠枝笑微微的,好像说这些呀,我都是你老师!后来钱亮说还要生娃儿,我们自己接生。也许,我们的娃儿还要吃羊奶、狼奶呢,因为你吃生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奶?

钱亮故意说这些话逗她,翠枝爬在他身上咯咯笑,说你想吃奶呀?我喂你吃奶!

翠枝问:“哎,野人房屋咋不搭在树上,还要挖这样深的地基?”

钱亮说:“哦,如果我是一个人,那我的小屋要用树枝和泥土来做,要尽量透风和透光,要让野藤天生当我的窗帘,要让猫头鹰在屋顶做窝。”

“哎呀,我就想这样!”

“不,因为是两个人呀,我们的房屋不能随便就被山水冲跑了。”

“嗨,冲跑了才好玩哪!”

“那,我们的娃儿也被山水冲跑了好不好玩?”

翠枝一下跳起来,把半桶儿水泼在他身上:“嘻嘻,你就是娃儿!看把你冲不冲得跑呀!”

翠枝拿起小锄头,在他们屋基右侧一块阳光充裕的坡地开垦起来了。这里长满狗尾草、官司草、青蒿、草莓和蒲公英,她要用来种豆子和苞谷。

钱亮晓得,翠枝种的庄稼多半是为野鼠和獾猪生长的,豆子和狗尾草一样,种子是人类的粮食也是鸟雀和野兽的粮食。

兔子、松鼠和山雀,它们都在这里土生土长,它们不会为今年山野有无收成而未雨绸缪,它们就和灌木、土地一样是田野的象征,田野生来就该养活它们,没有它们的田野还成什么田野?

没有它们的田野再“丰饶”也是苍白的,就象罂粟花海一样,就象少女的白日梦一样,从绚丽色彩背后发出青春虚度之叹。

翠枝每天都在湖里洗澡,然后天气好的话她还会一身水珠四处乱跑,享受日光浴,像在伊甸园里一样。

翠枝时而穿汉服,时而穿侧襟绣边上衣和百褶裙,时而穿用枝叶和蓑草编的裙子,其上缀以浆果和花朵,令钱亮目迷五色,时时要去吻她的衣裳裙子,乘机就把甜蜜的浆果偷含在口中。

有时正在工作的钱亮眼前草木不动,可身边有风,这是仙女在走动,是翠枝曳裙而过。

钱亮觉得吹过身边的风,正如那扫荡山脊而过的风,唱出断断续续的调子来,是天上人间的音乐片断。仙乐永恒吹响,可惜人心不古,不野,听得到它的耳朵太少了。

每天,钱亮,有时还有翠枝在鸟声中睁开眼皮,青枝绿叶就在面前舞蹈。他伸出双手,双手也宛如绿叶,和着天上地下的绿一起舞蹈。

他走出棚屋,舒开双臂,扩展胸膛,就像初夏的树枝树叶,尽情抽出嫩芽,伸张叶脉,享受空气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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