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64)
打碗回锅肉
宛丘北风头的山脚下有个油库工地,施工方是某建筑公司,简称油建。工地职工宿舍和食堂等占用生产队的地,食堂就在几个生产队共用的晒坝旁边。
这天中午油建公司食堂吃回锅肉,香飘十里,晒坝上的社员也都在用鼻孔打精神牙祭。笑虎和花枪在晒坝耍,清口水长淌。
花枪见几个蹲着的工人都端着肉吃,就随便拉着个工人说:“喂,师傅,买几张菜票!”
这几个工人都认得花枪和笑虎,特征太鲜明了,嘴里嚼着肉,笑道:“想吃肉?你们拿了菜票也买不到呀!”
花枪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肉是计划供应的,譬如市里每人每月一斤肉,米县城的居民每月半斤肉,都凭肉票买。这些参加修铁路和油库的建筑工人,规定由公社毛猪站每人每月供应两斤肉。
对此农民虽然眼馋,经受长期的教育,能够归之于天命,虽然教育者号称的是无神论。
花枪却道:“哼,老子不信!”
笑虎也道:“你们不卖菜票,菜票上带得有油!”
这几个工人道:“带油?一块钱的菜票也才几钱油。你莫要门缝缝看人,把人看扁了!”
有个穿红背心的掏出一把菜票,抽出几张道:“笑虎,你拿去,打到了肉就算我请你的。打不到的话,咋说?”
笑虎“咳咳、哈咦”干笑两声,不肯接。
花枪抓过去说:“打不到肉,我还你双倍,五角还一块!”
旁边的农民道:“打肉除了菜票,另外还要肉票!”
花枪对红背心道:“哦,肉票啥样子,你把肉票给我看!”
“用了哇,看个!每次吃肉之前才发一张。”
笑虎便拦着个去伙食团打肉的工人说:“咳咳,师傅,我看一眼你的肉票!”花枪也凑拢去看,却是一小张盖了个伙食团章的白纸条。
看热闹的农民对红背心笑道:“小三,花枪他们,连星宿都摘得下来,打不到这两份肉?你一定输了!”
几个工人说:“哈,几角钱,输了就输了!”
笑虎和花枪朝伙食团走去,迎面都是边走边吃肉的人。花枪焦躁说:“龟儿,你刻个章!”
笑虎是农场的神刻手,但花枪所言是屎胀了挖茅坑。
花枪又道:“妈哟,笑虎,去偷一碗!”
笑虎说:“嘻……嘎嘎……哈咦,打堆堆的人,眼睛都像望星宿望月亮一样,望着肉盆子,你去偷?”
花枪鼓着眼睛:“我说真的,从后面去偷!”他大声说话也不忌讳来往的人。
笑虎看他不像是说耍,就拍他一下,“嘘!”走到背静处问:“你说哪后面?”
花枪说:“我晓得,他们厨房后面一间屋,每回都留了半盆子肉,是伙食团长跟几个师傅吃的!”
“当真?”
“你到后面窗子去看嘛!”
笑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附着花枪耳朵说了几句,花枪哼哈两声后分开。
花枪跑到附近知妹严蓉蓉那里去借碗,阿姣也在这里耍。花枪和阿姣有过情人关系,花枪用情不专,后来阿姣跟孙猴好了,从此不理花枪。
阿姣正帮着严蓉蓉晾衣服,花枪短暂把碗的事情忘了,从背后欣赏两个晾衣裳的女生:严蓉蓉胖了,没有腰肢,可是屁股好看。阿姣削肩,小蛮腰,粉嫩的脖颈,就是屁股有点吊。花枪很快就变得兴奋起来。
两个女生因花枪在背后又不说话,晓得原因,故意放慢动作。严蓉蓉晾完衣服转身,脸歪起瞟花枪一眼:“喂,你做啥呀!”
花枪回过神,晃晃手中的菜票:“哈,蓉蓉,中午请你们吃肉!”
“油建伙食团的?”
“嗯!”
阿姣已经进屋去了。
蓉蓉问:“秋霞、浪子结婚,你晓不晓得?”
“不晓得!”
“凯风农场办火把节,你晓不晓得?”
“不晓得!我好久不在农场了。”
“明天就有肉吃。”
“明天是明天!龟儿农场尽吃羊肉,吃得一身的羊膻味儿。我今天想吃回锅肉!”
“好好,你去——你光有菜票顶屁用!三队李倩,她们好多人都试过,肉没有打到,反而还受方。”(受方古语词沦为方言,意思是蒙羞,碰钉子)
花枪鼓着腮帮子道:“哼,老子今天就不信!”
他走进屋去对阿姣说:“嗨,给我个洋瓷碗!”
阿姣瞟他一眼,递个大洋瓷碗给他。
他想了想道:“哈,阿姣,我们一路去!”
阿姣爱理不理,把脸扭开。花枪眼角扫一下没有看见蓉蓉,便去勾着阿姣的手:“嘿,李倩她们不行,你行!”
阿姣手一摔:“行个屁!”
“那,反正秋霞行!”
“她行个屁!”
“她真的行!”
严蓉蓉倚门而笑:“阿姣,他在激你。”
花枪其实只想利用阿姣的姿色去试一试,并不知她跟油建的干部、工头熟,有些神通。
“哼,花枪,我晓得你在激我——去就去!”
阿姣当真去了,到伙食团花枪就将洋瓷碗和菜票递给阿姣。阿姣排拢了队,将菜票和洋瓷碗递给掌瓢的师傅,细声细气说:“打两份。”
师傅疑心看了看她,问:“你是哪里的?”
阿姣笑眯眯看着师傅,低声说出了一个干部的名字——这一般而言就够了。
但打肉非同寻常,还当着众人,这比搭个便车进城,比私下倒桶儿煤油难度都要大得多。故这师傅啥话也没说,就将菜票丢在碗里退回来。
阿姣从排队起就被众目所视,此时遭退碗,马上引发了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