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东岸来信(51)
一张间隔远远的双人桌。
雾忱儿心安理得地坐在桌子另一头,而他坐立难安。
“有事吗?”她看出来,问他。
他把着手表看了一眼,心不在焉,“没事,菜点好了?”
“嗯,都是梧林特色菜,你尝尝吧,以后我们可能没机会再一起吃饭了。”
这话一出,气氛凝固到冰点。
他终于笑了,“这才是你想让我跟你来梧林的目的吧。”
“雾忱儿,是不是以后跟我说话,你就可以不戴面具了?”
“你…你都知道了?”雾忱儿低着视线不看他,明明预演无数次的别离,心还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既然这样,她也可以不用装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卷起来的白色文件,铺在桌上按压平整,指尖压着它用力向前一滑丢到男人眼皮底下,“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冷不防地闯入楼津渡眼帘,她说:“你签了吧,我不占你便宜,好聚好散。”
“你凭什么觉得能跟我好聚好散?嗯?雾忱儿。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跟个小丑一样?我们的婚姻是你可以用来当做筹码的交易品?”
他把文件退回去,“不签。”
“难道不是吗?”她又把文件推出去,“是我对你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她咬了一下嘴唇,狠心说,“我讨厌你楼津渡,讨厌你们楼府金门的任何一个人。”
“好,我签。”男人眼眶一下子红了。
啪一声掀开文件,死死地盯着她,一页又一页翻得特别用力。
她起身,受不了那声音,跑到包厢外靠着墙壁。
而包厢内,楼津渡再没力气翻下去,腰背一下子瘫软地砸在椅背上,兜不住的泪溢出眼眶浸湿风衣领口。
他不想签,不想离婚,不想失去雾忱儿。
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想通说服自己拿起了黑笔,在白纸上签完名字、丢掉裂成两半的黑笔、推凳起身,一秒也不想再多待下去,撞门离开了梧林酒店。
他走后,雾忱儿拖着身体走进来。
看着如愿以偿的离婚书,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告诉自己要笑,任务完成了不是么。
笑得难看,泪也一塌糊涂。
*
因为担心遇到楼府金门的人,雾忱儿特地在基地住了一周才想起来回港城拿她的衣物用品。
楼府金门已经被基地贴上封条,她问过义父,如果都是任期年的个人行为并不会牵扯整个楼府,调查期结束之后自然会还楼府其他人自由。而就在解除禁令的那一天,她先一步收拾东西离开了楼府金门。
拖着行李箱走在去码头必经的石头小路上,走三步停两步,她和楼津渡发生的那些过往片段挥之不散。
他唱的歌还萦绕耳畔。
她有些想他了。
海岸停着一艘名为“倾忱”的小艇。
——是楼津渡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她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漫漫长街,脑海里都是那夜联谊会和楼津渡在海边抵着月色共舞的画面。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被一个女人伤成那样,是个男人都会挫败。
她心脏小小抽颤,转身一剎。
男人嗓音罩着薄薄寒意,勾动心弦:“雾忱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咱俩的家当什么了?狗窝吗?”
他本来不想来的,毕竟离婚协议书都签了,可还是没能克制自己的腿跑来看看她这人是不是真没有心。
“动作挺快,”他说,“证还没领就迫不及待离开我,许池深就这么让你等不及吗?”
她一声不吭,最后还是狠话说尽:“对啊,怎么,你这狗难道真对我动了感情?”
上心27%
“橙子,橙子。”
有人叫醒雾忱儿。
她从深陷的回忆中抽回思绪,如今已经是来年春分,她和楼津渡那段荒唐婚事自从去年十一月最后一次见面之后暂时告一段落。
她让楼津渡忘了她,可这五个月来她没有一天不陷在回忆,病情似乎加重五个度。
“橙子,那段时间辛苦你了,不如放个假出去散散心?”连志城意有所指。
前些日子有人提议他为基地五名女军官拍则纪录片留作纪念,为了她们的安全,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转念想想,她们也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么多年被困在基地里根本没机会结交外面的人,好的婚姻不能等,于是他找到电视台的朋友策划了一档军旅综艺。
一来为基地招生作宣传,二来替她们找个伴,一举两得,没两天他就拿到了策划书。
他把文件丢到桌上,“看看,如果你没意见,我觉得可以操行。”
雾忱儿狐疑地拿来文件,翻开封面看到《风驰玫瑰》时她眉头拧了一下,越往下看越觉得不对劲,“义父,您知道的,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我知道,正因如此,你才应该直面克服它才对。你考虑考虑,通知周岁她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啊。”真为难人。
收到命令,她嘟囔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刚踏进食堂门就听到,周岁她们四个围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六人桌聊天。
任轻寒端着餐盘走过去加入她们,雾忱儿有些难为情,捏着文件卷翘的边不敢走近他们。
就在这一刻,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
——交朋友是件很容易的事,大胆一点,大方一点,你一定可以的。
“五乘二,我也想和你交朋友。”男人嗓音渐明渐晰。
她猛地从中抽离,到窗口买了一碗炒饭,看似淡定地走向周岁她们,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端着铁盘的手烙下红印,一步一步走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