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83)CP
他将荷包在墨玉笙眼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道:“怕师父心急。”
墨玉笙依旧没有伸手接那荷包,而是拍了拍身侧软榻,“既然来了,就待会儿再走。红豆姑娘能诗善画,尤擅兰竹。你对书画也颇有研究,不如与红豆姑娘切磋一下画技。”
元晦好脾气地将荷包扔到软榻上,面无表情道:“不了,我技不如人,就不扫二位雅兴了。”
完了,又赌气似的添上一句:“师父自个儿好好享受吧。”
说罢,扭头就走。
然而没走出几步,他匆匆收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停留在红豆身侧高悬的一副挂画上。
画的是南国红豆。
画风豪放写意,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缠绵细腻,是副上乘的佳作。
画作空白处提了四行诗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元晦从未见墨玉笙提笔作过画,却对他的字迹烂熟于心。大言不惭地说,给他一只笔杆,他可以临摹得分毫不差,甚至以假乱真。
元晦的心忽然就被满眼的红豆枝戳了个大窟窿,什么凄风苦雨都拼命地往里钻。
两人相识七八年,墨子游何曾提笔为自己画过什么?连他师出韩青石这等事恐怕自己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么比起来,自己竟还不如一个……
交情浅薄的青楼女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七窍玲珑的红豆姑娘又十分贴心地补上一脚:“这是子游当年在京城胭脂醉作的画。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卷红豆立绝尘。”
元晦心头那斗大的窟窿便又被猝不及防地生灌了一坛子老酸醋,酸得牙齿吱吱作响。
他目光哀怨地瞥了一眼墨玉笙,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大步走到对面的茶几前,径直坐了下来。
那半瞎看不清元晦幽怨的小眼神,即便看清了,以此人没心没肺的过往来看大约也读不懂。
他十分欢喜地朝元晦点了点头,“对了,这才像话。你才二十,正是男人一生最好的年华,整天抱着一本经书算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何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元晦垂着头,不去看他,闷声道:“我曾跟着无残大师游历山川,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墨玉笙低低笑了几声,“跟着秃头和尚寻经问道能有什么乐子?”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当年少年春衫薄,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元晦闭了闭眼,压在白衣下的胸口极其克制地起伏了几下。
他胡乱伸手在桌上摸到一个浅碧色玉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杯中倒,青绿色的液体混着淳甜的酒气顷刻间淹没了杯底。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将酒壶落了回去,旋即搭上了一旁的茶壶。
他刚想提壶倒茶,一只芊芊玉手抚了上来,极尽温柔地将茶壶压回案上。
只见红豆半跪在一侧的矮塌上,水袖低挽。她将玉手挪到一旁浅碧色酒壶上,四指盈盈一握,青绿色的液体在空中划了道细长的弧线,宛如银河落九天般泻入杯中。
她将满盛的酒杯递到元晦跟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这壶酒叫作朝花,是奴家亲手调的。公子既来我红豆坊阁小坐,何不尝尝?”
元晦表情淡漠,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没吭声,也没伸手去接那酒杯。
“看来是奴家手艺不精,求不来公子垂青,奴家自罚一杯。”
红豆笑笑,掩面饮下了手中的朝花。
她从一侧玉盘上夹起块胭脂色糕点,开口道:“听子游说公子是苏州人?这几日松竹馆来了个厨子,自称擅长做苏州糕点。我听他口音不似江南人,也不知他手艺如何。正好公子帮忙尝尝,看看这定胜糕是否地道。”
元晦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
红豆不以为意地收了柔荑,倒是墨玉笙面子挂不住,低声提醒道:“元晦!”
元晦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红豆。
“我……与他有几句话要说,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红豆脸色一僵,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是谁?
汴水四艳之首,当年京城胭脂醉头牌。
无数乡绅名流豪掷千金只为搏她红颜一笑。
这么号人,如今热脸贴人冷屁股不说,竟还要被扫地出门?
出的还是自己的厢房?
她神色几变,终是嘴角微卷,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
她轻拢水袖,站起身来,扭头给了墨玉笙一个“这人情债你可欠大了”的眼神,施施然飘出了厢房。
第50章 孽海
墨玉笙苦笑着目送红豆出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压得后脑勺隐隐作痛。
红豆阁窗门半开,依稀可闻楼下歌姬抚琴声与吟唱声。
唱的是“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元晦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窗门掩上。
他将额头抵在窗棂上,依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一会儿,留给墨玉笙一个并不显得挺拔的背影。
墨玉笙轻咳了几声,没话找话道:“松竹馆有四艳,分别是红豆,流玉,紫月,湘茹。这四人各有千秋,红豆擅诗画,流玉擅丝竹,紫月擅弈棋,湘茹擅书法。你方才见识过了红豆的书画,我让百合去请——”
“师父——”元晦漠然回头,疾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