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儿(27)
街道上的人流都往一个方向去,撞得银翘一个趔趄,她骂道:“赶着投胎是不是?”
那人顾不得回头,向前跑了。
蒋淑宜和银翘互相护着,隐约听见什么“肚兜”、“狐媚子”之类,她抓住一个人问:“你们都去做什么?”
那人大声道:“看热闹啊,宁国公夫人在府里抓了个狐媚子,将肚兜都扔出来了。”
什么?
肚兜扔出来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扔出来吗?
事关宁国公夫人余氏,蒋淑宜扣住银翘的手腕,几步也追了上去。
宁国公府石阶下,乌泱泱的人群中间,扔了一地凌乱的衣物,各色都有,仔细辨认,正是女子的肚兜。
众人围着这堆衣物,嘲讽有之,惊诧有之,辱骂有之……
蒋淑宜和银翘即便戴着帏帽,仍是被这画面逼得有些羞臊,目光微微躲着。
“出来了,出来了。”
听着人群喊了几句,便见深深宅院洞开。
两个仆妇架起一个女子,几乎是拖着膝盖出来,女子那张脸即便红肿,仍然不失秀丽。
想必,这一地的衣物都是她的。
“听说这人是林郎中的孙女,怎么成了狐媚子?”
“你有所不知,林郎中专治疑难杂症,宁国公夫人出于一片孝心,专门请他来调理老太太的身子。这林郎中把孙女带来府里住,谁知,这孙女是个不安分的,故意勾引宁国公。”
那女子即使神情恍惚中,也不忘替自已辩驳:“胡说,我没有勾引宁国公,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她的身后,一个老人家追了出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挂满泪水,嘴里也是喊:“冤枉啊,宁国府颠倒黑白,老朽的孙女是清白的。”
宁国公府的下人将女子扔在地上,正好砸在那堆红粉肚兜里,骂道:“不要脸的玩意儿,给我家国公洗脚都不配,别仗着自已有几分姿色,就妄想进府里当姨娘。”
女子摔跌在地,神情羞愤:“我没有想当姨娘,我真的没有勾引宁国公。”
下人指着骂:“你明明就有,否则你的肚兜,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国公的屋子里?”
众人一听,哗然一片。
已有人小声议论:“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这样骚。”
“是啊,比勾栏里的女人还要发骚,受不了。”
“现在的小娘子,怎么越是看着单纯,越是自甘下贱。”
女子一个劲摇头哭喊:“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宁国公屋里,我不知道!”
她的爷爷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求饶:“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她是黄花闺女啊,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都别说了,别再说了……”
路人阴阳怪气:“什么黄花闺女,肚兜都能在别人床上,你被骗了。小心哪天她肚子大了,把你老脸丢光啊。”
女子踉踉跄跄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是清白的。”
宁国公府的下人居高临下,咄咄逼人:“你清不清白你自已心里知道,难不成还是咱们国公夫人冤枉你?咱们国公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若真是看上你,自会向夫人讨你,如今国公可是一句话都没替你说,死心吧小娼妇,你蓄意勾引也勾不来。”
女子张了张嘴,有口难辩。
环顾指指点点的人群,她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人群边哭边跑。
蒋淑宜暗叫不好,拉着银翘去追。
两人一路追到桥上,便见女子一脚跨过石栏,马上就要投河自尽。
蒋淑宜和银翘忙拽住她的两只胳膊,气喘吁吁。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女子哭喊着挣扎,拼了命地不想活。
那些话这么难听,那些人的目光这么难捱,只有死了一了百了。
轻生是再容易不过的选择。
蒋淑宜喘过气来,直道:“我们相信你,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
银翘也连连点头,“对,别人不信,我们信。”
“当、当真?”女子看看蒋淑宜,又看看银翘,愣了半晌,接着继续挣扎,”你们相信有什么用,他们骂得这么难听,你们没听见吗?还有啊,我的肚兜全都被扔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全看见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毁了,全毁了……我被毁了你们知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有孕
女子情绪崩溃成河,越发癫狂,仿佛一言不合就要不管不顾地栽下去。
蒋淑宜死死拉住她,急道:“我懂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你先下来,下来我跟你慢慢说,好不好?”
女子不信,摇头吶喊:“啊啊啊……不! 你们什么都不会懂,你们不懂!”
蒋淑宜叹气,“我懂,我有过和你类似的经历。”
一句话,女子消停下来,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蒋淑宜,似乎在辨认是不是在骗她。倘若察觉蒋淑宜是骗人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拖着蒋淑宜一起下去。
女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被人围观?”
蒋淑宜点头。
“你也被人骂过?”
蒋淑宜仍然点头。
“你也想过…… ”
蒋淑宜看着她,缓缓阖动眼皮,答:“想过死。”
女子呆住了。
能安慰一个人的,就是穿着烂草鞋的人,见着了光脚的人。蒋淑宜明白这个道理,对她支下巴示意:“现在可以下来说话了?”
女子终于冷静下来,乖乖从栏杆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蒋淑宜一点也不想把自已的伤疤揭开给人看。
失去名声的女子,就像是被剔去毛的羔羊,不仅要接受指点江山的目光,还要随时迎接水煮炙烤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