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儿(67)
想起她们也要颠沛流离了,银翘扣着手指,低落道:“其实……其实我和姑娘也可能要离开京…… ”
“阿阿阿阿阿嚏——”阿牛打了个喷嚏,什么也没听见,问,”银翘姐姐,刚刚你说什么?”
银翘憋闷道:“没什么!祝你们一路顺风!”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身后传来憨头憨脑的一句:
“哦。”
蒋淑宜多方打点,终于见到了老夫人。
瞧着老夫人精神尚可,她端着茶奉到跟前,如以往一样,乖巧喊:“老夫人请吃茶。”
老夫人接过茶,却是放到了一边。
“府里最近的事你应该听说了,这事本也瞒不住你。你好好养胎,都是宁国公的子嗣,老老实实做个闲散公子,短不得他的。”
老夫人这话,摆明了一心让那嫡长子继承爵位,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老夫人看不上她,接纳她是迫于形势。
眼下有更好的选择罢了,意料之中。
蒋淑宜来此也只是为了求证老夫人的态度,闻言点头,“妾身明白了。”
老夫人又道:“都是命,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蒋淑宜默默颔首。
她的孩儿,坐不上那个位置,那她也没办法掌握住整个沈家。
认祖大典的前夕,趁着夜色,最是逃跑的绝佳之时。
临走前,蒋淑宜见了宋姨娘一面。
她叫宋姨娘跟她一起走,宋姨娘却是说:“我和碧云约好,一辈子作伴到老,我不想再失约于她。”
蒋淑宜默然。
她又吩咐银翘:“你放些银两在刘二妹的枕头边,再用炭笔画一幅画,就当是作别信吧。当初,我叫你把她带了回来,如今却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我辜负了她。”
银翘也有些伤感:“姑娘,我们不能带她一起吗?”
蒋淑宜无奈:“且不说她愿不愿丢弃家人离开,她的奴契在宁国公府,我若是带她走了,她家中弟弟又该如何面对国公府的诘问?”
“好吧。”
今夜是下弦月,夜色浓稠,星子隐晦,成了最好的掩护,蒋淑宜攀上马车,回头望向这座见证了太多阴私的大宅院,干脆利落地上去。
马蹄踢踢哒哒,银翘驾着马儿上路。
“姑娘,我们去哪儿?”
蒋淑宜道:“往南走吧,寻个世外之地。”
银翘担心道:“那外祖母怎么办?您继母会不会不放过她?”
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继母便会留着外祖母作为筹码。
蒋淑宜的嘴角微掀,露出一丝嘲讽,道:“不会,我已经修书一封,她也盼着我能生下儿子母凭子贵,好扶持她的一双儿女。”
这封信,在明日天亮以后就会送到,同样是天亮以后,宁国公府会发现她早已不在,但愿越晚越好吧。
蒋淑宜撩开帘子仰望。
一弯银钩随着马车摇晃,也摇曳出缕缕清辉。
月光洒向京城,洒在徐清樵的肩膀,他在院子中间负手而立,全然不知蒋淑宜已经跑路。
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他却渐渐觉得读书太多并非好事,那一个个横撇竖捺的文字,组成一把把森严枷锁,缠得他不能呼吸。
一步错,步步错……
他快拦不住自已。
就这样在院中枯站到天亮,第一缕阳光照在背心,驱逐身体的夙夜寒气,却驱逐不走他的病气。
自从淋雨生病以后,强健的身子骨便日渐病弱,反复难愈,风一吹便娇气起来。
趁着府中人还未起,他独自敲响宁国公府的门。
门房已经得了指令,迎着他进去。
浴洗、更衣、熏香……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
就是这样简单的日常,也在他的心中生出羞耻之感,因为,他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狗,又将自已洗得干干净净奉上。
宗祠里,老夫人、余氏、各位宗族耆老皆着华服衣冠,只等着徐清樵一人。
当那名青年稳步而来时,日光直照下,鬓若刀载,眉如笔画,风姿翩翩清爽,气质温润如玉。
老夫人连声赞:“好好好……”
徐清樵尔雅含笑,一一问好:“祖母,几位叔爷,小姨。”
余氏笑容滞了一瞬,狐疑打量徐清樵,却见他依然笑容和曦,便按下心中不满。
贡案上摆了乳猪瓜果,烛火香炉,徐清樵越过这些,将目光一一扫过灵台上的牌位。
老夫人见此,一一介绍,辈分从高到低,最后落在崭新的一块,嗓音低落了几分。
“这一位就是你的生身父亲,如果他还活着,知道有你这么大一个儿子,想必会带着你骑马练剑,很是疼你。你在灵前叫他一声吧。”老夫人仰望徐清樵,目光殷殷切切。
徐清樵盖下长睫,遮住瞳孔里叫嚣着的大逆不道,任那“天地君亲师”镇压住股股邪念。
再抬眸时,露出干净的笑来,轻声唤:“父亲,孩儿回家了。”
老夫人忍不住热泪盈眶,拉住徐清樵的手拍打,“好孩子,好孩子,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保佑我们宁国公府。”
余氏提醒道:“吉时已到,我们开始仪式吧,待会儿结束了还要给樵儿介绍府里的布局和人事,多的是时间叙旧。”
第六十章 咬舌自尽
祭祖仪式三跪九拜,徐清樵依次为灵位上香,再从宗祠里踏出来时,早晨的时间已过了一半。
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余氏和老夫人,两人带着他在园中各处涉足讲说。
余氏提到莲子院时,刻意介绍道:“这里住了一位蒋姨娘,原本是你父亲偏宠的外室,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弟弟,说来也是阴差阳错,之前你祖母还想等你弟弟出生,让他袭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