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娘子和泥腿子(119)
“倘若你以后再说呢?”江秋儿可不信他,推开他的臂弯,起身时青丝落在他手背,门扉外隐约有动静。
想必是青叶看她们睡太久,过来看一眼。
江秋儿这般想着,青叶的轻声从翠屏那头远远传来,“夫人,晚膳已备好,可否端来。”
江秋儿推搡了一下赵蛮子,“用膳吧。”
赵蛮子应了一声,随后两人一并起床。赵蛮子亲力亲为帮她更衣。
江秋儿任由他穿衣,反正这么多年,习以为常。
赵蛮子为她系上孔雀蓝如意绦,佛了佛她肩膀的青丝,随后松开手。
江秋儿来到妆奁随意挽了发,回过神,赵蛮子已经更衣完毕,墨色长衫,眉眼深邃,斜睨目光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
之后进完食,青叶又端来汤药,江秋儿喝得蹙眉。
赵蛮子陪伴在她身边,右侧放了堆叠的册子,一边翻阅,一边余光落在江秋儿身上,“大夫说你喝药需要三月。”
江秋儿听闻愁眉苦脸,青叶顺势瓷白的汤碗收回,将余下的糕点端上来。
她拈了一块莲子糕,压住苦涩,耳畔又听到赵蛮子道,“这几日,我会一直在家,正好看管你,省你费心费神。”
“你不去军中?”江秋儿一听赵蛮子要看管自己,满眼不悦,目光回望过去,发觉他依旧在看册子,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心里冷哼了一声。
少顷,赵蛮子察觉江秋儿不语,从册子抬头,一眼看到江秋儿倚靠在红酸枝木的床榻边,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衣裳。
“这些你可以让旁人做,何苦亲力亲为。”赵蛮子皱眉,想要夺走她的针线,怕她劳神。
“不过缝补衣裳,我为何不可。你莫不是当上了将军,事事都要旁人帮你。”江秋儿呛他一句,避开他的动作。
赵蛮子听出她的不满,眉眼轻佻,冷意褪去,“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江秋儿何尝不知,气焰消下去,“我明白,可我想要自己亲手去做。”
“那等你身体养好,再去忙她们的事。”赵蛮子退让一步,将手里的册子搁在案几上,烛火摇曳他们的剪影。
江秋儿听闻,蹙眉松开,搁下了针线,“听你一回,但是我的事,你休要掺和进来。”
“我若不掺和进来,恐怕再次见到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听他语气轻佻,说不上来的嘲讽,江秋儿仰起头,斜瞥他一眼,抿着唇,微微抬眸,“我只是忘记了。”
“将身体折磨成这般,还说忘记了。阿秋,我只求你平安无事。”赵蛮子起身,高挑的影子靠拢,逐渐将她的身影罩住。
“五年前,你以为我死在战场,不顾危险,兀自一人跑到战场去搜寻我的尸身,随后晕厥,席娘将你背回来,你的身体落下疾病,大夫说你需要休养几年,可这几年,你忙于将流离失所的妇孺安顿好,还置办学堂,脚不沾地。她们一个个日子好起来,而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赵蛮子甚少与她说这么长的话,句里真心实意,以至于在俯身蹲下,对上她的目光时,江秋儿忽然有不敢直面与他的勇气。
她干脆垂眸,十指交错攥紧帕子,“尚……”可字还未说出口。
赵蛮子缓声道:“你若走了,我也不独活。”
“说什么活不活,以后不准说这话。”
“你以后放手交给席娘去办,倘若席娘一人不行,就再找几人一同去办。”赵蛮子犀利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眉眼,不容置喙。
赵蛮子看她仍旧缄默,双手握住她的皓腕,目光幽幽。
“以后你想帮她们,我不会阻拦,但是这段时日,你必须撒手不管,先养好身子。”
他的阿秋脸颊瘦削,血色皆无,甚至平日都需要喝药,若这次赵蛮子再不监督,怕是下次回来看到的便是江秋儿病倒床榻的一幕。
赵蛮子一想到那个场景,心中闷疼,眉头紧锁。
江秋儿也知道他担忧何事,只是这几年,她习以为常去忙碌这些事,倘若不去管,心里觉得空荡荡。
但她也能感受到赵蛮子的担心,尤其是那双紧紧握住皓腕的手已经在颤抖。江秋儿清楚地知道赵蛮子比她想象中,还在乎自己,而且自己脖颈上还戴着半枚虎符。
“我会好好休养身体。”江秋儿向他保证,退让了一步。
赵蛮子听闻眉眼舒展开,一绺乌发垂落在地面,“不准骗我。”
“我才不会骗你。”江秋儿笃定地道,纤手反握住他的皓腕,气势傲人。
赵蛮子不由弯唇一笑,紧绷的内心终于能松懈下来,起身的时候,影子拢住她,若是有旁人来,定是能看到两人形影不离。
—
一月后,北陵城中。
之前城内动荡不安,早已消弭殆尽,百姓们享受花灯节带来的喜悦,全然忘记几月担心被攻城,家破人亡的忧心忡忡。
江秋儿这段时日被赵蛮子养好了身体,下颌都圆润了不少,苍白的脸颊也有了气血。
席娘来看望她时,脸上都含了笑意,随后又上下打量,确认她的身子养好了,方才说起近日发生的种种。
恰好门扉有人叩响,“夫人,西陵来了书信。”
能在这个节骨眼给她寄信,无非是崔时。江秋儿思绪转了转,而席娘也能猜到。
伴随下人将书信呈递上来,席娘来到香几,欣赏着瓶花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