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此同时,她也收了来自崔循的一封信。
密封的信件拆开,最先落出来的是几朵晒干的桂花,原本浓郁的香气已经几不可闻,反倒是信上仿佛沾染着崔循惯用的檀香。
信上并未长篇大论。
除却一板一眼的称呼、落款,便只有寥寥几句,提醒她多添衣、少饮酒。最后又有一句,“秋日将尽,宜归。”
萧窈斜倚着书案,看着这不足半页的信纸,甚至能想到崔循皱着眉,提笔写信的模样。
青禾看见那几片抖落出来的桂花时,就已经猜到这信是谁的手笔,小声道:“咱们要回去了吗?”
不单单萧窈喜欢阳羡,青禾亦如此。想到要回建邺,一时间还有些不舍,没忍住叹了口气。
萧窈捏着信,轻轻掸了下:“……不急。”
她一直都很擅长踩着崔循的底线试探。就眼前这半页信来看,他应当只是有些许急切,并没到生气的份上,再拖几日也无妨。
退一步来说,分隔两地,便是崔循当真为此不悦,也不能拿她如何。
大不了就是回去之后被他冷着脸斥责几句。就以往的经验而论,只要软着声音认个错、服个软,应当也没什么……吧?
第060章 第 60 章
深秋时节, 萧窈收到了来自卢氏的请帖,邀她移步赴宴赏菊。
自到了建邺后,她隔三差五就要收到各家请帖, 林林总总, 无非是谁家长辈寿宴、四季八节时令赏花,又或是打着文会、雅集的名头。
去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
卢氏是本地大族,又与阳羡长公主交情匪浅,这邀约自然不好推辞。只是她前不久才从卢县尉手中抢了人,而今登门, 多少有些微妙。
抬眼瞥见窗外修剪花枝的亭云,轻轻叹了口气。
与初见时相比, 亭云的形容颇有起色。
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 身形看起来虽依旧瘦弱,但不至于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整个人都添了些生机。
他本就出众的样貌更显艳丽,若非脖颈犹有喉结,倒真像是个绝色女郎。
喜爱美色是人之常情。别院伺候的仆役们,哪怕是脾性不那么好相与的, 见着亭云时语气都会好上几分,不会将那些粗活、重活交给他来做。
就连向来循规蹈矩的翠微,虽认为他的出身留在萧窈身边多有不妥, 但见他这副羸弱的模样实在可怜,也会将多余的点心给他。
青禾昨夜还曾试探着问过她, “会不会将亭云一并带回建邺?”
萧窈对此其实无可无不可。只是一想到崔循的做派, 连她随手照拂管越溪都要吃醋,见着亭云还不知会如何, 就觉着还是算了。
她想得入神,目光在亭云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亭云放了花剪,上前轻声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曾说过,叫亭云不必谨小慎微。但许是这些年经历的缘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讨好,像是生怕惹她不悦。
萧窈问道:“你有什么惦记的亲眷吗?”
亭云怔了怔,片刻后摇头道:“少时随家人南渡,途中遇劫匪,只小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些年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萧窈又叹了口气,瞥了眼一旁的请帖,斟酌道:“过两日,我将去卢氏赴宴……”
听到“卢氏”二字时,亭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身形僵硬,望向她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些祈求的意味。
“别误会,”萧窈连忙摆了摆手,“我并没准备将你交给卢椿。”
她未曾详细问过亭云的过往,但能将他逼得跳湖求死,必然遭受许多折磨,以致于只是听到旁人提及,就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萧窈将声音放得愈发低柔,解释道:“卢椿应当不至于与我姑母过不去,届时若是不问,想来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亭云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道谢,却听她又道:“待我离开后,你便可以安心留在此处。”
亭云面露无措。
他攥着袖口,有些难以置信:“是小人何处做得不好,令公主不喜吗?”
萧窈:“……”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本就不大擅长回绝旁人,对上亭云这种恳切哀求的模样,一时间更是不知该怎么应对。
总不能说,她这是“防患于未然”,怕崔少卿再蛮不讲理地吃飞醋吧!
思来想去,只得暂且道:“你没什么不好……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在亭云是再知情识趣不过的性子,并不会如崔循那般不依不饶,一定要她给出个承诺才行。
算是暂且敷衍过去。
隔日,萧窈打起精神装扮一番,随自家姑母赴宴。
前些时日的赏枫宴上,萧窈已经见过卢家的女眷们,与那位卢三娘子颇为投缘,这次赴宴还专程拿了从建邺带过来的新鲜式样宫花送她。
萧斐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与阿茜投缘。她性子直爽,不爱书画女红,闲暇时也总想着出门玩乐。”
“不止如此……”萧窈咳了声,“她也不喜王滢。”
这话说起来并不光明正大,但赏枫宴上,两人确实在背后议论了王滢几句。
卢茜讲了自己昔年往建邺去时,因不巧撞了衣衫颜色、式样,被向来眼高于顶的王滢领头奚落的旧事,气呼呼道:“我那时不敢与她相争,只盼着哪天有人能治治她,令她再不能这样神气才好!”
说完,又忍笑道:“早前说公主泼了她一脸酒,我便想,若有朝一日得以见面,必得敬你一杯。”
萧窈曾因此事一度声名狼藉,不曾料到还有人这般想,含笑饮了杯酒。又与她聊起阳羡有何处取乐,颇为投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