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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15)

萧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烦请公主将宫中带来的侍从留在此处,以掩人耳目,亲自随我走一遭。”崔循已经为她安排妥当,起身道,“有劳了。”

他的话乍一听客客气气,实则并没给她留拒绝的余地。

在萧窈依旧犹豫不决时,崔循已经将备好的幕篱给了她,神色冷淡。

萧窈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这事原本跟崔循没多大干系,也犯不着陪着王家一道折腾,只是那日捞她时一句“族妹”的托辞,愣是被牵扯其中。

思及此,萧窈接过幕篱,扣在了发上。

轻纱垂下,长至膝处,遮去了她大半身形。

萧窈亦步亦趋地跟在崔循身后,从幽篁居不起眼的侧门离开,上了等候在那里许久的马车。

车中是有些闷的,加之崔循早就看过她的相貌,萧窈便没什么顾忌,撩起了轻纱。

这是上回崔循捞她时的马车。

其中的陈设并没多大变化,依旧是那张书案,也依旧对着不少书简,只是原本那套青瓷茶具不见踪影,换成了白玉的。

萧窈跽坐着,试探着开口道:“据说此事前些时日毫无进展,这两日,凶手是如何查到的?”

崔循并没那个闲工夫亲自过问此事,只是从廷尉那里,调了个极擅审讯的小吏过去,叫王家人听从他的意思,不必画蛇添足。

这小吏复姓淳于,名涂。

是不起眼的没落士族出身,家中穷困潦倒,几经辗转托了关系,求到了崔氏这里,想要谋个官职。

这样的小事原不必崔循过问,只是那日凑巧听他与人争辩,反应敏捷思路明晰,便索性将他荐到了廷尉处。

这两年,倒也破过些案子。

淳于涂并没用刑,只是反复与那些人交谈。

据他所言,这些人不大可能参与其中,若是有这样的谋划,又岂会在事发之后留在那里坐以待毙?

但这么多双眼,总会看到些什么,只是他们并没意识到罢了。

严刑拷打无用,只会令他们惊慌失措,情急之下杯弓蛇影,胡乱攀咬,只能细细问询,剥茧抽丝。

若王家起初便未曾横插一手,移交给廷尉那边处置,兴许也不必拖上这么些时日。

但这些事情,崔循并没提及,只言简意赅道:“但凡行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萧窈不满于他这显而易见的敷衍,又问:“那此人是为何要杀王闵呢?”

淳于涂得崔循提拔才有今日,自然悉数告知于他。

崔循却没答,抬眼看向萧窈,一针见血道:“公主是不想指认那人?”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回也是在这马车上,萧窈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人杀王闵,是为寻仇,言辞间已有偏倚。

萧窈猝不及防地被道破心思,红唇微动,却又无言以对。

“公主还是不要想这些,”崔循语气平静,又透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淡,“您只需看一眼,是或不是。”

马车走得是条僻静的路,四下无人声,只有车辙碾过青石的声响。

萧窈沉默了好一会儿,倒是想起另一桩事,忽而道:“少卿未曾将扶风酒肆之事,告知我阿父。”

若他如谢昭那般,是个极好说话的人,萧窈倒不会为此惊讶。

可崔循显然不是。

他今日越是冷淡疏离,越是凛然不可冒犯,萧窈就越是奇怪。

崔循眼都没抬,算是默认了此事。

萧窈凑近了些,指尖轻轻点了点书案,又道:“少卿为何要帮我隐瞒呢?”

不该离得这样近的。

车厢中是他惯用的冷香,如今仿佛混进丝丝缕缕的甜香,令他皱了皱眉,目光终于书案上的经书移到了萧窈脸上。

她今日上了妆,雪肤红唇,漆黑的眼瞳一点不错地看着他。

崔循缓缓道:“这不正是公主所求吗?”

萧窈点了点头,耳饰微微颤动。

她却仍未挪开,反而笑了起来:“我有所求,少卿便肯应吗?”

第009章 第 9 章

崔循少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但看着近在眼前的萧窈,一时间,竟没能答上来。

为何不曾将公主出现在扶风酒肆之事告知重光帝?

崔循那日自祈年殿离开时,也曾在心中问过自己。

分明只要讲清原委就够了,重光帝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便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

可鬼使神差地,他那时犹豫了,错过最该回话的时候便不好再提及。

最后只能将其归为一时心软——

那日清晨,萧窈在去祈年殿的路上撞上他时,看起来是有些狼狈可怜的;而后来殿外擦肩而过时,衣上带着药酒的味道,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思也不难猜。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故而这两日,王氏为了王闵之死找到他这里,问及那位“族妹”时,崔循几乎没了耐性,只想尽快彻底了结这件事。

在他看来,萧窈要做的是去看一眼,点个头,而后回宫规规矩矩当她的公主。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

离得这样近,像是非要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才肯罢休。

到最后,崔循也未曾回答,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萧窈这才终于坐直身子。

但也不知是与崔循在一处的时间格外难熬,还是这条路当真有些长,她低头数完了裙摆上绣了多少瓣花,依旧没到该下车的时候。

百无聊赖间,只能看向车中另一个会喘气的活人。

但崔循显然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惜字如金,专心致志地看奏疏,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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