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折竹碎玉(226)

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管越溪一气灌下大半杯茶水,回绝了仆役的提议,摇头道:“我须得等前线战报。”

石生率兵迎战江夏兵马。

管越溪心中有数,并没指望他能够大败萧诲,一开始定下的计划便是要他据城严守,尽可能多拦几日。

纵然晏游未醒,公主得了消息,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但这道理江夏王又岂会不明白?

他手下养的那么些门客不是吃干饭的,何况还有陈恕在,自是铆足了劲全力攻城。

昨夜石生令人传来消息,说是晏游重病的流言难以禁绝,加之江夏兵马太过凶猛,军中人心浮动,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

石生并非怯懦之辈,会这样说,便是前线境况极不乐观。

管越溪看着案上的军情奏报,掐了掐眉心,吩咐道:“去将军那边看看,他……”

话说到一半,又苦笑道:“罢了。”

若晏游已经苏醒,压根无需遣人去问,早就有消息传到他这里来了。

“小人还是去问问,兴许就有好消息。”福泉宽慰他,也似干巴巴地安慰自己,“将军吉人天相,必能转危为安。”

福泉年纪虽小,但只消看这几日官廨往来之人的神情,便知情况不妙。

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便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福泉得了允准,才出门,迎面撞上前来通传的卫兵,踉跄两步方才站稳。

卫兵却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步迈过门槛,回禀道:“京都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崔少师奉命前来湘州,援军明日将至。”

福泉揉着钝痛的肩,惊讶发现,自家大人顷刻间来了精神。

虽说面色依旧苍白虚浮,但眼却亮了些,仿佛这句话比灌上一整壶浓茶都要提神。

“立即将此消息传去前线,告知石生坚守城池,寸步不得退。”管越溪飞快吩咐道。

卫兵领命而去。

管越溪没再刻意挺直身形,抬起眼,目光落在窗外那枝桃花上,终于得了松了口气。

福泉好奇极了,因知自家公子宽厚,便大着胆子问:“那位‘崔少师’,是极厉害的人物吗?”

管越溪沉默片刻,中肯地点了点头。

管越溪对崔氏这位长公子并无好感,但并不会为此否认崔循的本事,对于他来接手湘州这件事亦乐见其成。

只是难免惊讶。

对垒的双方谁也没料到崔循会亲至湘州。

陈恕观望湘州将士守城气势,见与先前不同,便知应是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原想着兴许是晏游没死,侥幸捡回一条命,待到从江夏王处知晓内情后,眼皮不由一跳。

江夏王将此看在眼中,不由奇道:“你畏惧崔循?”

他这些时日常召见“江舟”问询,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但对答如流,从未慌乱。却不想竟会因一句话变了脸色。

陈恕垂首,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崔氏长公子。何况他手中握有京口军,非湘州兵马能及。”

“崔循这般不识时务,铁了心要为萧霁卖命,那便迟早要碰一碰。”江夏王磨牙道,“若能在此处了结他,那便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

萧诲话中透着跃跃欲试的意味。

陈恕知他得了桓大将军的允诺,自视极高,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也没蠢到在他兴头上泼冷水,只谨慎道:“若京口军来援前,未能攻下此城,便须得从长计议了……”

“本王自然明白。”江夏王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剑眉挑起,吩咐道,“召集各地信徒来湘州,我要用他们来试试崔循的深浅。”

于江夏王而言,天师道信众皆是蠢笨不堪的愚民,用来投石问路再合适不过。便如路旁杂草,死多少都不会心疼。

他自己的人则要高贵些。

毕竟这些年养这些兵马耗了许多银钱,谨慎些也好。

陈恕盯着帐中铺就的名贵茵毯,缓缓道:“只怕未必能如王爷所愿。”

他神色未动,依旧是往日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带着微不可查的讥讽:“您自然知晓,昔年陈恩死于谁手,江左集结十余万信众又是为何而散。”

“纵是神智未开的傻子,亦知趋利避害。”

于天师道信众而言,陈恕这个少主有多令他们向往,崔循这个名字就多令他们惧怕。

这些年来加诸于崔循身上的溢美之词多不胜数,在士族眼中,他是江左璧玉,是崔氏长出的芝兰玉树。

可在陈恕眼中,崔循与洁白无瑕的美玉没有任何干系,只有在战场上同对峙过才清楚,此人何其棘手。

他能设计杀晏游,却拿崔循无可奈何。

因崔循并不似萧诲这般轻狂自满,也不似晏游宽厚悲悯,而是个冷静到冷漠的人。

正是此时湘州所需要的主人。

随着崔循将至的消息传开,那未曾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担忧终于得以缓解,进出府衙议事的官员肉眼可见地轻松不少。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就又纷纷提心吊胆起来。

因崔循才至湘州,风尘仆仆,却一刻钟都没歇息,立时召集官员议事。

说是“议事”,实则更像问话。

自王俭死后,晏游接手湘州,已经将治下官员换了一茬。

那等尸位素餐,只知逢迎讨好的要么撤职,要么调了闲差,如今能在府衙的不拘出身高下,皆有可取之处。他们不至于为此洋洋自得,但心中多少有些傲气。

但这大半日下来,几乎没人能在崔循面前维系住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时答得磕磕绊绊。

上一篇: 扇子的自我修养 下一篇: 游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