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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33)

直到宴后,萧窈待众人走得七七八八,才来寻她。

自王氏寿宴匆匆一别,两人再没见过。

萧窈病得人尽皆知,先前的功课自是学不成,班漪想过入宫探望,只是被家人给拦了下来。

这些年,班家多多少少受过王氏的恩惠。

班漪内侄如今的官职,便是受王氏举荐,才得来的。

这种关头她若是入宫探望萧窈,非但会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甚至可能招致记恨。

故而哪怕是有师徒之谊,也只能暂且与之割席,划清界限。

如今再见萧窈,不由得叹道:“公主清减了许多……”

萧窈笑道:“已大好了,若不然,姑母也不会允准我随她出来玩。”

她今日饮的酒多了些,白瓷般的肌肤带着红霞,眼睛也亮晶晶的,认真道:“前回仓促,有些话没来得及说,这些时日想了想,还是应当再向夫人赔一句不是,辜负了你一片苦心。”

“我今后不再学那些,但在心中,依旧认为夫人是很好很好的师父。”

年少时,重光帝陆续为她换过几位师父,再后来,钟媪与那些女史实则也算是教导她的人。

但林林总总,皆比不上班漪。

她博学广识,慧心独具,却从不清高倨傲,更不古板严苛。

哪怕不以师父的身份比较,也是一相识,萧窈就会很喜欢的长辈。

班漪听了她这一番话,颇为动容,面露愧色道:“公主谬赞了。我虚担着公主女师的名头,却未能尽职尽责,只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罢了……”

萧窈一怔,及至想明白这话背后的缘由,摇了摇头:“纵是如此,也怪不着夫人。有错的并非你我,我不会懊恼后悔,夫人更不必自责。”

世家势大,足以遮天蔽日。

凡人如蝼蚁,纵使是随波逐流,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萧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班漪闲谈,直至萧斐从谢老夫人院中出来,才就此作别,一同回宫。

才到宫中,她便令人往祈年殿递了消息,参与这回的元日祭礼。

重光帝本就有此意,只是恐萧窈身体未好,心中不情不愿,这才不欲勉强。如今见她主动提及,当即便叫葛荣亲自往太常寺走一趟,传了旨意。

太常卿沉迷清谈会友,这事兜兜转转,依旧落到了崔循手上。

崔循言简意赅:“依着宣帝在时,阳羡长公主参与祭礼的章程安排,若有难以决断之处,另做商议。”

“是。”左丞应承下来,又问,“依少卿的意思,当遣谁去朝晖殿为公主讲礼?”

这本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问题,左丞不过循例一问罢了。

崔循却为此沉默片刻,才道:“挑个深谙祭礼,口齿伶俐的去就是。”

“下官亦是如此考量,”左丞心中原就已有人选,顺势道,“不若就请协律郎去吧。”

谢昭虽非在谢氏长大,但跟随在松月居士身侧学了这么些年,纵使是最严苛的人,也挑不出他仪态上的错处。

昔年被钦点为协律郎,入太常寺后,更是对诸多祭礼烂熟于心。

很符合“深谙祭礼”这项要求。

至于“口齿伶俐”,谁都知道谢三郎能言善辩,而且极有耐性,这些年就没同谁起过争执。

左丞听过这位* 公主大闹王家的事迹,思来想去,都觉着还是谢昭最适合这差事。

毕竟公主曾来过太常寺听琴,有些交情在,总不至于再因着一言不合,生出什么事端。

左丞扪心自问,考虑得已经极尽周全,只等少卿点头便吩咐下去。

哪知崔循并没应,反倒抬眼看向他。

左丞没明白这是何意,几乎出了层冷汗,小心翼翼道:“下官此举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少卿见教。”

崔循捻着指尖,缓缓道:“协律郎是大乐署的人,自有他的职责。”

左丞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对上崔循那双幽深的眼眸,又生生咽了下去。

谢昭名义上是大乐署的人没错,可太常寺忙起来,本就有各司相互借调的先例在,不算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崔循自己都将写祝词等一干事宜扔给谢昭来办!

这说辞实在站不住脚。

但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左丞也不敢与崔循争辩,只诺诺道:“少卿说的是,下官有欠考量。”

崔循不言不语,左丞只能揣度着,谨慎道:“下官无能。若不然,此事还是请少卿亲自来定?”

“下去吧。”

崔循不动声色,从他那张清隽却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至少得了这么一句。左丞如蒙大赦,再不敢耽搁,立时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唯有案角的错金香炉轻烟袅袅,氤氲出浅淡的梅香。

-

谢氏的酒很好,萧窈念念不忘。

适逢又落雪,她便同阳羡长公主撒娇讨了两壶,与翠微她们烤鹿肉、赏雪。

翠微不常沾酒,只饮了半盏,青禾倒是很喜欢。

这回没人扫兴阻拦,萧窈想要如少时那般,在树下堆个小老虎出来。

但这回的雪落得薄,盐粒似的,只地面一层,最后也只能勉强团出巴掌大小的小雀,放在了窗边。

在谢家时,萧窈虽喜欢,并没多饮酒。

如今在自己宫殿,没了顾忌,加之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就喝得多了些。

但她酒品还好,就算是醉了,也不会哭闹叫嚷,只裹着大氅坐在那里傻笑看雪。

翠微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连忙吩咐侍女去煮醒酒汤,哭笑不得地牵着她的手哄了许久,才总算将人劝进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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