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好奇:“什么事?”
“你少时不肯背书,躲着傅母她们藏在园子的假山里,谁都找不着, 叫也不应声,急得你阿姐几乎落泪。”重光帝提及旧事,笑意愈浓, “最后还是阿游找到你,一看才知道, 竟是就那么睡过去了。”
萧窈听到一半就知道是哪件事, 面露窘色:“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阿父还记得这样清楚。”
重光帝笑而不语, 晏游问她:“窈窈的伤可好全了?”
萧窈点点头:“不过扭了脚踝而已,哪算得上是伤?歇上两日就全好了。”
重光帝原要再问些闲话,却只见萧窈自顾自坐了,笑得狡黠。
“阿父这时候专程将晏游叫来,若只是说一些家常话,何不晚宴时再聊呢?”萧窈眨了眨眼,“还是有何事,不好叫我旁听?”
重光帝无奈笑道:“何曾有什么事情瞒你?不过是些朝政军务上的麻烦罢了。”
萧窈素来不爱这些,重光帝与晏游也都没想过要她知晓,便是有什么麻烦,他们想方设法担着就是。
她只需要无忧无虑,吃喝玩乐就足够了。
前几日问及,晏游也是拿这样的由头一句带过。
萧窈那时初见晏游,心中高兴,便没顾得上许多,如今却不再满足于此。
“送几碟果脯点心来。”她向内侍吩咐了句,又向重光帝道,“阿父只当我不在,该如何议事便如何。若是我当真听不明白,又或是听得不耐烦,自然就不听了。”
重光帝只当萧窈是好奇,一时心血来潮,便没泼冷水,由着她在侧旁听。
此番叫晏游来,问得是荆州练兵事宜。
晏游因身手了得、勤勉聪颖,得桓大将军青眼,提拔到自己帐下。
他对荆州事务,比建邺这些官员了解百倍。
晏游将自己所知如实讲后,迟疑片刻,又道:“自您登基后,有些事情大将军不再交由我来经手……”
桓屿于他有知遇之恩,晏游起初并不曾过多揣测,只是时日愈久,总能看出端倪,由不得不多想。
“朕明白。”重光帝叹道,“既如此,你再留在桓氏处,也是平白蹉跎岁月,还是该另寻去处。”
晏游跽坐,身形笔直如松,坦然道:“臣听凭圣上安排。”
萧窈咬着杏干听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晏游此番来建邺,真正的缘由在这里。
她先前从未想过这些,只顾着高兴。
想着他奉桓大将军的命令,将送给各家贺礼运来,还能顺道在建邺过个年节,正正好。
如今才明白,晏游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思量许久做出的抉择。
她咽下杏干,迟疑道:“我虽不识得这位桓大将军,但听起来,着实不像什么气量宽宏之人。他会允准阿游离开吗?”
不重用是一回事,改换门庭是另一回事。
重光帝意外于她竟能想到这点,并未责怪,缓缓道:“阿游此番留在建邺,不必再回荆州。朕下旨告知桓屿,他纵不悦,想也不会为这等事大众干戈。”
只不过如此一来,晏游与桓氏的关系无可修补。今后无论在何处任职,兴许都会遭受为难。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为之。
“臣那日到太常寺为崔少卿送信,曾得他提点。大将军最重同袍情泽,而今建邺桓氏旧部,在他那里依旧说得上话。”晏游道,“这几日,臣轮番登门造访,应当能请得一位在其中说和,请大将军允我离荆州。”
萧窈怔了怔,想起那日太常寺外,崔循曾留晏游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那时等得不耐烦,不料竟是在说此事。
没等重光帝开口,萧窈已忍不住问:“崔循那时便看出你的打算?”
她若不是今日硬要留在此处旁听,只怕过个一年半载,也想不到背后有这样的思量算计。
晏游那时也曾惊讶过,依他所言试过后,真心实意道:“崔少卿是个聪明人。”
“若能如此,自然好。”重光帝思忖许久,“经年动乱,军户零落。朕虽已下令善待军户,抚恤遗孤,却收效甚微。如今新增的军户,大半皆是犯罪罚没,以致良莠不齐。”
“禁军之中,谎报人头吃空饷更是常事。”
“待荆州事毕,你入禁军,代朕重调编制,整肃军纪。”
萧窈在祈年殿留了许久,至日暮,这才回朝晖殿更衣,以备夜宴。
昔年宣帝在时,每逢年节,各地封王皆要来建邺朝拜,太平时也会多带些家眷,叫他老人家看看满堂子孙。
及至宣帝薨逝,御座上的新帝位置从没坐稳过,韭菜似的,七年间换了三个。
生在皇家,叔伯兄弟之间本就谈不上有多少情分,其中兴许还有看彼此不那么顺眼的。
渐渐的,便都开始找各种由头不来。
叫人递一封请安的奏疏,送些东西过来便算了事。
及至如今,除却阳羡长公主,便只有与重光帝素来关系不错的东阳王带着儿女前来。
这场家宴实在算不得热闹,但也没什么拘束。
萧窈早年来建邺时,见过东阳王家的小女儿萧棠,在一处玩了半日,还曾将自己带的小山雀送了只给她。
而今再见,萧棠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浑然不似当年那个追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姐”的玉团子。
一开口,却还是软糯的音调。
“阿姐送我那只小雀,还好好地养着,只是它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带着来回折腾,便留在家中。”
萧窈眉眼一弯:“我正想问你还可还记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