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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44)

萧棠连忙道:“自然忘不了。这些年,一直养在我院中,按阿姐那时教的,给它准备谷粒和干净的水……”

她二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一说起来便没完。

萧斐听了一耳朵,侧身笑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萧棠与阳羡长公主不大熟悉,闻言立时坐直了,稍显拘谨地问候了句“姑母”。

萧窈自若地解释道:“我曾送给阿棠只小雀,正聊起此事呢。”

萧斐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那会儿尊祖尚在,诸王朝贺,宫中热闹极了。记不得是哪家的小郎君欺负阿棠,我路见不平,替她赶跑了那人。”萧窈咳了声,没提自己险些把人推湖里这件事,只道,“又见阿棠哭的实在可怜,就送了小雀哄她。”

萧棠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连连点头。

萧斐失笑,调侃道:“你那时才多大,就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了?”

见萧窈捧了酒杯,又提醒:“你二人既如此投缘,等元日祭礼过后,可慢慢叙旧,也可一同游玩。今夜还是少饮酒,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可是要起的。”

萧窈闻言应了声,便没再沾酒。

重光帝而今身体不佳,这场家宴并未持续太久,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隔窗望去仍是漆黑一片,萧窈就已经被唤醒,梳洗更衣。

她很少这时辰睡醒,眼都不大睁得开,无精打采的。

直至温热的帕巾覆在脸上,才稍稍缓解,困意去了几分。

及至穿上一层又一层繁复而厚重的礼服,再戴上发冠时,终于彻底清醒。

借* 烛火看清铜镜中的形容,几乎有些不大能认得出来自己。

这件玄色的礼服是为祭祀所准备,其上以金线绣有日月、山川纹样;发冠上有金饰、珍珠、宝石等物,精致华美至极。

萧窈怔了片刻,扶着翠微的手起身:“这时辰,王公卿校应当已经在端门外等候了,大乐署的乐工们当在祈年殿外。”

她并非疑问,翠微只道:“公主也应当过去了。”

祈年殿位于皇城最中央,其左为宗庙,其右为社稷。而今三殿火烛齐燃,灯火通明,恍若白日。

群臣自中华门依此入宫,于宗庙外等候,列于萧氏宗亲之后。

鼓乐渐起,着衮服、戴十二琉冠冕的重光帝自祈年殿出,宗亲、百官伏拜。

先祭宗庙,再祭社稷。

萧窈这些时日已经将所有章程记得烂熟于心,行礼、敬香、奉酒,一步不错。

与阳羡长公主不同的是,重光帝因无嗣子,也未曾从旁支过继,奉酒一项便暂且落在了萧窈身上。

她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椒柏酒呈与重光帝,不疾不徐道:“初岁元祚,吉日惟良。愿保兹善,千载为常。”

万籁俱静,女郎清脆而悦耳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崔循亦听得清清楚楚。

太常寺曾为谁来奉酒起过争执,不少人皆不认可公主来行此事。

一来顾忌她到底不是男子,再者,也恐这样年轻的小娘子担不起此等局面。

万一生了惧意,磕绊下,岂非坏了祭礼?

崔循心中那时便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萧窈这样胆大包天的女郎怕是压根不知何为“胆怯”。

最后还是问到重光帝那里,他拍板决定,由萧窈来奉这杯酒。

而今她确实做得很好。

祭祀过后,入朝会正殿。

内侍宣召,群臣按品级高低依次贺拜,食禄千石的公卿们则需敬献岁酒,祝“圣上千万岁寿”。

及至所有礼仪行罢,赐宴酒时,已近晌午。

女眷不必列席,萧窈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她不知那些个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们受不受得住,但自己已经快被厚重的礼服与发冠压得喘不过气,着意克制,才没显露在脸上。

重光帝入内更衣,宫人们往来摆宴,紧绷许久的朝臣得了喘息的机会。

萧窈如蒙大赦,已迫不及待想要离去,可她与阳羡长公主同行,一路走过不少人同萧斐问候。

她便只好慢慢等候。

萧斐显然是与谢氏更为亲厚,见着谢翁,着意问候了他身体近况,说的话也更多些。

萧窈百无聊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崔循,怔了下。

这会儿功夫是特地空出来,给群臣修整的,相熟之人大都三五成群闲谈,便衬得独自一人的崔循格外显眼。

他神色如常,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若空谷幽兰。

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崔循抬眼看过来。也不知为何,神色微变,随即又错开视线。

萧窈琢磨着,他兴许是记起上回琴楼之事,耿耿于怀。

见姑母尚未有离开之意,她略一犹豫,往崔循处挪了两步:“承蒙少卿指点,我今日如何?可还入得了眼?”

自萧窈入建邺,两人之间的往来实不算少,但大都是私下。

而今在大殿中,在场之人不计其数,崔循规行矩步,从不会在这种场合出半分差错。

可他却极度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场荒唐的梦。

此时再要避开未免过于刻意,他只得垂了眼,尽可能平静道:“臣并未教授多少,公主应当问长公主才是。”

“姑母方才说,我很好。”萧窈又走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问,“少卿怎么这般吝啬,夸我两句都不肯?”

崔循喉头微动,舌尖抵着齿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僵持之际,身后传来谢昭的声音:“见过公主。”

以谢昭协律郎的官职,按例说,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可谢昭出身谢氏,又因一手琴闻名江左,这样紧要的场合,总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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